第96章

  还未步入灯火通明的正厅,里面压抑的哭泣声、男人疲惫而沉重的说话声,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凝滞感,扑面而来。
  ……
  第104章 发配边疆
  “老方,婉清,冒昧打扰了。”杨启元声音干涩。
  “启元兄,卉珍,快请坐。君逸也坐。”
  方承霖维持着表面的礼节,热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婉清示意阿姨上茶,目光扫过杨君逸红肿的脸颊和畏缩的姿态,心中已了然七八分。
  勉强寒暄几句,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杨启元喉结滚动,难以启齿。
  谢卉珍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决堤,带着泣音:
  “老方,婉清,我们……我们实在是没脸登门啊!可为了君逸,为了启元……我们只能厚着脸皮来叨扰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作势要拉着杨君逸下跪,却被方承霖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卉珍!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老方,婉清!”
  杨启元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声音颤抖:
  “家门不幸,养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他…前天晚在‘云境’喝多了,昏了头,冲撞了允儿,拉扯之间,让允儿受了惊吓委屈,都是他的错!是我们管教无方!”
  他将事情经过简化、淡化地说了一遍,重点强调杨君逸醉酒失态和“不小心”的拉扯,绝口不提那些侮辱性言辞和试图强抱,更不提方允那记响亮的耳光。
  “赵w员长那边……已经知道了。”
  杨启元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湛秘书今天中午……找王平谈了话。话里的意思很重。
  老方,婉清,看在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上,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能不能麻烦你们,跟允儿好好说说,原谅他这一回,我们保证,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谢卉珍更是泣不成声:
  “允儿……允儿以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她心善……”
  方承霖正欲开口,庭院里便传来脚步声和一道清亮带笑的声音:
  “爸,妈,我们回来蹭饭啦!”
  话音未落,方允和赵廷文已并肩出现在花厅门口。
  客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杨家三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尤其是杨君逸,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由白转青,恨不得原地消失。
  谢卉珍泪痕交错的脸骤然僵住。
  杨启元则是心头巨震,最不愿面对的人,偏偏在最狼狈的时刻出现!
  方允看到泪眼婆娑的谢卉珍和一脸绝望的杨启元,以及半边脸红肿、畏缩如鹌鹑的杨君逸,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神冷了下来,下意识往赵廷文身边靠了半步。
  赵廷文却恍若未觉这濒临崩溃的绝望氛围。
  他神色自若,步履沉稳如常,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走到方承霖和林婉清面前,微微颔首,语气自然:
  “爸,妈,打扰了。”
  随即,目光才仿佛不经意地转向僵立的杨启元和谢卉珍,脸上适时浮现一丝“意外”与“关切”:
  “杨司长,杨夫人也在?这么巧。快请坐。”
  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偶遇寒暄。
  这声“快请坐”,让谢卉珍羞愤欲死,被林婉清趁机用力搀起按在圈椅里。
  杨启元也僵硬落座,如坐针毡,每一秒都似在油锅中煎熬。
  赵廷文的目光,这才缓缓落在恨不得缩进地缝的杨君逸身上。
  他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伤和失魂落魄。
  踱步上前,停在杨君逸面前一个不远不近、却充满压迫感的位置,以一种长辈关怀晚辈的、极其自然的姿态开口:
  “小杨?”
  杨君逸猛地一哆嗦,头垂得更低,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赵廷文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客厅里:
  “听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杨启元和谢卉珍心上,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赵廷文语气依旧平缓,如同闲话家常:
  “年轻人,有压力是常态。但要懂得排解,更要明白分寸。冲动行事,伤人伤己,终归得不偿失。”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杨启元惨白的脸,带着一丝征询,又似随意提及:
  “正好,我前些天听说,几个关系不错的央企在非洲和中亚有几个重点项目,条件虽然艰苦了些,但平台大,前景广阔,非常锻炼人。正需要像小杨这样有学历、有闯劲的年轻人去开疆拓土,磨砺心性。”
  他看向杨启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堪称“和煦”的笑意,却让杨启元如坠冰窟:
  “杨司长要是舍得放手让孩子去外面闯闯,见见世面,我倒是可以帮忙推荐一下。那边远离喧嚣,环境纯粹,对沉淀心绪、专注成长,大有裨益。”
  这“关怀备至”的话语,如同淬了剧毒的温柔刀。
  “非洲”、“中亚”、“条件艰苦”、“远离喧嚣”、“沉淀心绪”……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杨启元夫妇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这哪里是推荐?分明是昭然若揭的“发配边疆”!
  杨启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廷文这看似温和的“关怀”,已然是最后的通牒:
  要么杨家自己动手,把杨君逸远远“流放”,从此消失在方允的视线里;要么,就等着赵廷文用更彻底、更无法挽回的方式“帮忙”管教。
  谢卉珍眼前骤然一黑,天旋地转,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她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无声地传递着绝望。
  方允站在赵廷文身侧,将他这番“关怀备至”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杨君逸瞬间煞白如鬼、惊恐万分的脸,看着杨启元夫妇摇摇欲坠、如丧考妣的样子,心中犹豫了一瞬。
  这样…会不会有点过了?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赵廷文线条冷硬的侧脸上,那淡然的神情下,是掌控一切的强大意志。
  方承霖与林婉清无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了然。
  女婿这番话,看似随意,实则是最终裁决。
  杨家已无路可退。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赵廷文那番“关切”的话语余音,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杨家彻底钉在了“流放”地的十字路口。
  杨启元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谦卑笑容,声音干涩发紧:
  “领导您太关怀后辈了!实在不敢当,这点小事,不敢劳烦您费心推荐……”
  他语速极快,生怕慢了一秒就再无机会:
  “……其实君逸他最近正好要去申城那边!他二叔在申城有个新项目,正需要年轻人去挑大梁,拓展业务!君逸以后的工作重心……都会放在那边。”
  谢卉珍也如梦初醒,连忙挤着笑附和:
  “是是是!启元说得对!君逸这孩子,就是该出去历练历练!申城机会多,他二叔也能好好看着他!我……我们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赵廷文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极淡的“和善”笑意并未消失,只是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了然。
  目的已达,自然无需再施压。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依旧低着头的杨君逸,语气平淡无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勉励”:
  “嗯。既然有了新的目标任务,那就沉下心,好好努力。年轻人,眼光放长远,脚踏实地,在哪都能做出成绩。”
  杨君逸把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谢领导关心和……教诲。”
  客厅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因赵廷文的这句认可而稍稍松动,但弥漫的尴尬与杨家三口的狼狈却丝毫未减。
  林婉清何等玲珑剔透,立刻捕捉到这微妙的变化,脸上堆起温和得体的笑容,适时上前一步打圆场:
  “哎呀,这都到饭点了!启元兄,卉珍,你们难得来一趟,正好廷文和允儿也回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我让阿姨多做几个拿手菜……”
  杨启元哪里还敢留
  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拒绝:
  “不了不了!我们还有事,约了人,有些赶时间,下次….下次一定。”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谢卉珍,又狠狠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杨君逸,三人礼貌告别方家客厅,背影略显匆忙。
  闹剧落幕。
  看着杨家三口近乎逃窜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门外,方允收回视线,带着探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侧气定神闲的男人,压低声音:
  “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赵廷文眉峰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侧首对上她清亮的眼眸,神色无辜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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