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罢了,等太后大丧结束再说吧。”她长叹一声,从正门离开了。
  她不知的是,黑暗的巷子里,李肃从阴影中走出,望着她绝尘而去的马车,眼眸内的紧张,久久未散。
  而在广袖里的手,也出了层细汗。
  “好险。”他轻声自语。
  若晚片刻,拒婚的话,怕是就出口了吧。
  想到彭淑想拒婚,他心头一紧,剧烈地疼起来。疼得他脸色苍白,身体在寒风中,也更显孤寂。
  半个时辰后,彭淑回到沉香院,舒舒服服泡了个脚,然后躺在软塌上看话本。
  而李肃,宫里高如小山的奏折等着他批阅。
  承乾帝还未歇下,他闲话家常般道:“彭柏仁毕竟是彭顺公的后人,现如今出这样的事……朕真是心痛!依你看,彭柏仁该如何处置?”
  “不知其他同僚是什么想法?”李肃未抬头,继续批阅奏折。
  他这样批阅奏折已经很多年了,别人觉得他恩宠齐天,只有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他们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惧怕彭家的权势!大理寺卿和刑部陶蕴,双双称病!这一个个的,就怕朕将彭柏仁的案子交给他们。朝中百官,到头来,竟无一人可用!”
  “陛下多虑了,魏大人痛失爱女,难免伤身伤神。而陶老尚书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他今年都七十多了。”李肃语气平和,并没有顺着承乾帝的话说。
  承乾帝已经习惯了,不过他今日的目的,也要接近了。
  “你说,朕将这件事交给你做,谏院那边会不会上奏弹劾你?毕竟,你很可能成为彭家的姻亲。”承乾帝说到这里时,目光灼灼,如同一把锯子般,恨不得锯开李肃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肃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他近年来,几乎看不懂他了。
  这让他很不安。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李肃终于站起来,拱手很郑重地行了一礼。
  任凭谁来了,也都要说他一句忠君爱国。
  “哎,也只能是你了。”
  承乾帝看不透李肃,但他目的达到了。他就是想让李肃接手彭柏仁案。
  贤王拱手道:“微臣领命。”
  “那些文人,惯会耍嘴皮子。到时候肯定说朕让你处理彭柏仁的事,不妥当。理由必然是你向彭家姑娘提过亲,担心你是徇私相帮。不过你放心,朕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个避如瘟神,还有脸弹劾?”
  承乾帝说得寻常,而那双亮着精光的眼,却时刻关注李肃的反应。
  李肃神情不动,继续坐下来批阅手里的奏折,眼皮都没抬一下。
  “朕听说彭家迟迟没回复?要不朕赐婚?彭淑朕觉得尚可。”承乾帝也是老演员了,说得情真意切。
  然而,李肃也不按常理出牌。
  他又从桌案后起身走出来,无比真诚地行礼道谢,“多谢陛下,臣静候陛下赐婚恩旨。”
  承乾帝:“……”
  他望着李肃认真的脸,很是无语。没看出来他只是在试探?
  一个有民心拥戴的亲王,还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但凡聪明点,都不会想要娶彭家的女儿。
  彭家,就算出了彭柏仁的事,那也还是文官界的领军人物。彭顺公的威名,过去数百年了,都余威尚在。
  承乾帝突然不敢接茬了,“朕之前给你介绍杨维驸马的表妹,你说人家只知背两句酸诗,呆板无趣。这彭淑的出身,比杨维表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诗词歌赋,也是一流的,她怎不呆板无趣了?”
  边上伺候的太监总管阿四,往身后阴影躲了躲。皇帝特意提了出身二字,就是在提醒贤王,彭淑的出身,不适合做贤王妃。
  贤王若聪明,定然会顺着皇帝的话说,而不是非要娶彭淑。
  不由得,他都在心里默默期待贤王不要坚持。
  然而,李肃却万事不顾,认真道:“彭姑娘心善,聪慧。臣心悦之。”
  阿四:“……”
  他都不敢看承乾帝的表情了,转过身,表情再也控制不住,变得怜悯起来。
  承乾帝的表情已经冷到冰点,他年纪大了,没多少日子了。而那些儿子们,又都不是什么帝王之才。
  他贤王这个时候要娶彭家的女儿,是什么意思?
  是觊觎江山吗?!
  忍了许久,承乾帝才忍住没发怒。
  “朕乏了。婚事的事,待你肃清彭柏仁案再说,若彭柏涛也受牵连,朕不能让你娶一个罪臣之女。”
  不想赐婚是真,担心李肃娶罪臣之女影响前程是假。这些话,不过是推托之词,他现在还需要贤王稳固朝纲,不能立刻翻脸。阿四意会,立刻上前将他扶出了秧禾殿。
  李肃是外男,皇帝离了秧禾殿,他自也不能待,紧跟着便出了宫。
  翌日,朝会时,承乾帝直接让阿四宣读了李肃正式接手彭柏仁案的旨意。
  登时,满朝哗然。
  第62章 我可没答应
  接近年关,天也越来越冷。
  彭淑从床上被薅起来时,窗外已飘了好几个时辰的雪,院里的银杏树被大雪压垮了一根枝条。
  那只经常来觅食的小松鼠,不知何时将家搬到了银杏树下,“啪!”的一声,枝条落下,将它吓得瞬间逃窜出来,险些跟彭淑撞上。
  天越冷,彭淑便越不想起,在床上待一天都不会腻。
  这回睡眼惺忪,哈欠连连的。
  “干什么非要我去寿松院?”
  她是真不想去,可惠妈妈亲自过来薅她,尤妈妈等级不够,根本拦不住。
  尤其是惠妈妈好言好语,连哄带薅的,染微也不好动武。
  “姑娘,您也太久没去给太夫人请安了。这年关将近的,理应去请安!”惠妈妈笑容满意,和蔼极了。
  彭淑有种错觉,难道她回到前世,成了炽手可热的太后了?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刀子般刮在她脸上,却又似乎在提醒她,一切没有变。
  “雪这么大吗?”
  她踏出沉香院的门,门前积雪未铲干净,杜鹃亲自带粗扫的丫鬟在清理,见她露面,立刻恭敬行礼,“淑姑娘,您走这边,这边铲过了。”
  惠妈妈撩了她一眼,“如今杜姨娘管家,倒是有模有样。”
  她说这话时,目光没在杜鹃身上,一直注视着彭淑,想看看她的反应。
  彭淑像是没听见一般,甚至连杜鹃说‘都是姑娘和二爷信任’,也没回应。
  慢悠悠的,她全当赏雪,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寿松院。
  寿松院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彭柏涛和吴然娟也在。
  三房有人入狱,这是彭家的大事,太夫人也没空管吴然娟了,她现在每日无大事只在家禁足,受伤的手,也好了不少。
  见她出现,等了小半个时辰的彭柏涛不耐烦地呵斥道:“让这么多长辈等你,你的礼数呢?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父亲的骂,永不迟到。
  距离上回打彭淑,并没有过去太久。
  她张张嘴,正想说话,老姜氏先一步开口了,一张老脸,满是和颜悦色,“老二,天冷,孩子多睡些你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淑儿,别管你爹,你快过来,坐我身边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彭淑凉凉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三祖母,你还是保持原来一样的态度吧,你这样,我瘆得慌。”
  说罢也不依言坐过去,只随便挑了把椅子坐。
  堪堪入座,瑜妈妈便亲自给她沏茶,还端上她喜欢吃的点心,而满屋子的人,每一个的态度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淑姐儿,孝衣的事,怪我,第一次遇到国丧,乱了分寸。幸好你机敏,不然我就要惹大祸了。”
  小姜氏笑意盈盈过来,手里还捏着个浪涛纹路的檀木盒子,“这是一点小小心意,全当赔罪了。”
  她是打定主意要送礼的,将盒子放在桌上,并打开来给众人看。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支碧绿金丝铃铛簪,簪子轻轻摇晃,会发出空灵动听的轻响。这支簪子彭淑第一世的时候很喜欢,那时候是真正的少女,喜欢这种一步一回响的东西。
  只不过,第一世的时候,小姜氏给了彭瑶,并没有给她,虽然这只簪子是她亲祖母的遗物之一。
  “淑姐儿,这是你亲祖母的嫁妆之一,当时他送给了我。”小姜氏努力笑得诚恳。
  只是,这一世的彭淑,再不是第一世那样好骗了。
  “都说妯娌间多龌龊,想来三叔母跟四叔母之间,有不少矛盾。不然,也不会这样害四叔。”彭淑慢悠悠将那铃铛簪拿在手里,一下下,轻轻的把玩,顺便看满屋子的人脸色瞬变。
  小姜氏闻言脸色一变,再做不得和和气气的姿态,怒道:“淑姐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拿我祖母的东西送给我,我用得着你送?我祖母故世,她的东西理应由我们二房继承,而我是二房唯一的嫡女,这东西将来是我的嫁妆,我用得着你送?你这样做,不就是恶心我,好叫我对四叔的事不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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