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过,奇怪的是,整个院子,无人巡视,无人路过,无人说话,只有风打竹叶,飞鸟虫鸣之声。
  以及,一墙之隔,寿松院里太夫人的怒骂声充斥。
  “你也是三十六七的人了!怎如此不堪?彭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
  “哐当!”
  太夫人怒骂了好几句,尤显得不够,将手边的茶杯摔了个细碎。
  彭柏涛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个劲地说自己错了,请祖母息怒。
  细碎的瓷片,从玉石地板上弹起来,将他的脸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冒了出来,凝成一滴滴血,滴在一块比较大的瓷片上,片刻间便晕开了。
  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只感觉到脸疼。
  太夫人骂累了,老姜氏接着骂,“可怜我瑶儿,就因为你们,她的以后不知要被别人如何编排!”
  “还有你吴氏!你主持的花会,我那么信任你!你竟让二房的地界,出这等子破事!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过办场小小的花会都办不好。”
  吴然娟委屈极了,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原本只是设计彭淑那贱人而已,谁想……
  可这话她不能说,更不能说彭瑶和彭妍月也参与其中,说了要受的怒火肯定会更大。只能打落牙和血咽,一切委屈自己吞。
  不知骂了多久,太夫人累了,老姜氏倦了。而被拉来充数的大房几人,犹如泥塑木雕,半天憋不出半句话。
  “罢了,你要护着这贱人,便领回去。“太夫人疲累地指着彭柏涛的鼻子,恨恨地说着,“彭家今日丢了这么大的人,皆因你们二房办事不力,那幕后推波助澜之人,你给我去查,查不到别回来!”
  怒气发泄了,总要解决问题。没有人会认为彭柏涛会真的看上侄女房里的大丫鬟,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对象而已。
  思及这一点,彭淑都替整个二房心酸。
  可她却再不会像前世那样心疼。若不是那点对父爱的渴望,她前世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走吧。”
  寿松院暖阁里的人陆续散了,彭淑自也原路返回,先一步回到沉香院。
  在回来的路上,染微以习武之人的敏锐,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她们,可无论她怎么寻,都发现不了附近有人。
  寻不到人,她便也不知该如何跟彭淑说。
  彭淑熟门熟路的,回到沉香院后,让尤妈妈准备热水,她要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而染微,坐在沉香院屋顶上,环视四周,盯了好半晌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人。
  她不知的是,在看到彭淑顺利回到沉香院后,李肃已经掠过高墙,进了隔壁的贤王府。
  若她聪明些,靠近最外层那堵墙,掠过去,会听到贤王府里,正有人在动土修屋舍。
  在干着活的木匠们,见李肃回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恭恭敬敬行礼。
  木匠、泥瓦匠人数不少,粗略算起来,有二三十人。不过半日工夫,这片原本荒废的院子,便已成样子了。
  “王爷。”
  许笑从外头急匆匆进来,双眼在人群中搜寻,一眼便瞧见了满身贵气的李肃,“王爷!”
  他神色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是难看至极。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在李肃耳边低语了几句。
  需要禀报的并不多,三两句说完便恭敬地站到一侧,心惊胆战道:“还请王爷息怒,看在太妃的面上。”
  然,李肃神情如常,无惊讶,也无恼怒,仿佛早已洞悉事实真相。
  许笑心里纳闷极了,王爷应该生气愤怒,和惊讶的呀。他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
  “请太妃过去。”
  李肃如同听了再寻常不过的禀报,语气淡淡吩咐。
  可,不过短短五字,却令许笑大惊失色,“王爷,您想让太妃亲自处理?”
  李肃没回答,他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禀报,哪怕是承乾帝来了,对他也都要客客气气的。
  从正在修的院子离开,直到走远了,许笑才回过神来紧忙跟上。
  天光很快暗下来,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只不过,冬日里的傍晚不似春夏那般,有漫天的晚霞,而是昏沉沉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都好不起来。
  比如,皇贵太妃。
  第28章 处置
  幽深的巷子里,随着天光暗淡,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两侧斑驳的墙体下,是发臭的积水,以及腐烂的枯叶和垃圾。
  皇贵太妃于氏,被儿子扶着,站在巷子里一堆废弃家具后,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名有着娇俏身材,完全裹在连帽斗篷,围得严严实实的女子。
  “她……”
  于氏认出了那人是苏以沫,她太熟悉她的身形和背影了,饶是光线暗淡,看不到脸,也绝不会认错。
  只见苏以沫面前站了五个人,三个婆子,一个年轻丫鬟,以及一名穿着朴素却明显是主子的十四五岁小姑娘。
  “沫姑娘,你当初让我们办两件事,一件是让事情人尽皆知,我们办到了。至于彭大姑娘换成了婢女,我们实是想不到。那毕竟是顺国公府,我们许多事不好办。好在彭大人深陷其中了,也不算我们办事不力。”
  那名穿着朴素的小姑娘道。她说罢,其他三人也立刻附和。
  看得出,四人神情上对苏以眠并不算是真的尊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
  若彭淑在此,一定能认出这几人,明显是主子的少女是大理寺卿慰勉家的庶女,叫魏如意。
  魏如意在魏家过得极差,而魏家是彭家的姻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她出于对魏家的记恨,而帮苏以沫,是完全有理由的。
  苏以沫抿唇一笑,“怎么会?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帮忙呢。这是给各位的赏钱。”
  她递出几个钱袋子,里头沉甸甸装了不少银子。魏如意示意四人拿了银子,她则冷静道:“沫姑娘以后还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是自然,我也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她浅笑盈盈,随手撩动了下垂落在胸前的长发,随着寒风徐来,一股幽香,自她身上逸散而出,充斥满整条巷子。
  李肃和于氏隔得远,没听到声音,但很快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香气。
  “这香……”
  于氏身子骨不算硬朗,浓香扑鼻,瞬间便白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
  李肃迅速掏出一个小瓷瓶,扒开塞子,让里头的气息飘散出来。他有些混沌的脑子,在闻到气味后,迅速清明。而于氏,也被扶着幽幽转醒。
  当她再看去,便见方才那拿了赏钱的四个下人,已经倒在冰凉的地上,浑身包裹在斗篷里的苏以沫不知何时,手里已握着一把匕首。
  只见她手起刀落,非常干脆地割断四人的喉管,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满地。
  “啊!”
  于氏养尊处优二十年,头回见到这种场面,当即没忍住,尖叫了起来。
  听到声音,苏以沫心头咯噔一下,脸色煞白,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
  “谁?”
  她冲过来,手里的匕首已做好了要偷窥之人命的准备。
  然而,当她冲过来,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几个浅浅的脚印昭示着,方才有人来过。
  “这里怎么有人?”魏如意紧蹙眉头。
  苏以沫闻言冰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紧忙解释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怎么办?咱们的事,肯定被发现了。”
  冷风从巷子口吹进来,发出呜鸣的啸声,给整条巷子,添了几分阴冷的诡异。
  苏以沫沉默了半晌,才极致冷静道:“那人既不敢见我们,说明不可怕。今日之事,只要你我咬死不认,就不会有事。”
  她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而这每一种可能,都是她不能接受的。她不能让王爷知道她做过这些事,一定不能!
  所以……
  知道这件事的,都得死!
  霎时间,她看魏如意的眼,杀意如潮。
  魏如意的目光,一直在那浅浅脚印上,没注意到有人对她动了杀念。
  待她偏头看来,苏以沫眼里那浓烈的杀意,早已敛得干干净净。
  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太妃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看到自己养大的养女,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杀人,她的心实在太痛,也太后怕了。
  这些年,锦衣玉食,百般疼爱,养的竟是一条毒蛇?
  “母妃,走吧。”
  李肃没有说怎么处置苏以沫,只默默地递给她一条手帕,让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没有哪位母亲看到自己养大的儿女,竟不是自己眼前的样子,而不痛心的。
  也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让别人来审判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亲自将母亲带过来,趁他还在查苏以沫背后之人期间,好让她看清她的真面目。免得有朝一日要处决时,接受不了。
  于氏无声地哭了许久,才堪堪收拾住心绪,“肃儿,她所做之事,国法律例不容,应要送到京兆府的。可是……若将她送去京兆府,她心里肯定有怨气,于你不利。不如……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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