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陆清越无言以对。
  陆容当时思维混乱,给出的是一个十位数的号码,自然没有打通。他甚至背了两遍,都是一串根本没有意义的数字,陆清越为了让他安心养病,才编了那些话。
  他的沉默给了陆容重重一拳,从小到大,陆容一直完全地信任着自己的哥哥。陆清越从未骗过他,所以他没理由不相信陆清越说的话。
  给晏宣朗打电话报平安时,他以为电话里晏宣朗会急切地问他哥地址,从江市赶来看他,但实际得到的结果与他设想的大相径庭。他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没什么改变。
  于是他先入为主地陷入一个晏宣朗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在乎他的概念牢笼,在之后的日子里,事实给这座牢笼层层加固。
  “哥你说话呀,你告诉我。”陆容抓住陆清越的胳膊,迫切想知道原因。
  陆清越本不想说这件事,但看着陆容仓皇无措的面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当时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记错了号码,只有十个数字。”
  手上卸了力,陆容试着默背了一遍那个号码,还是十个数字。他集中精力仔细回想,终于发现中间被他漏掉了一个数字5。
  他在来的路上猜测过好几种可能,但怎么也没能想到源头竟然在自己身上。
  “那微信上那个人也是假的吗?我发出去的消息不是发给晏宣朗的吗?”陆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问道。
  陆清越罕见地心虚了,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手机号是错的,微信号……也是错的,那时候为了稳住你的情绪,我申请了一个假微信。”
  陆容怔住了,头一阵一阵地疼,黑暗从四周向中心迅速蔓延,吞噬了整个办公室和眼前的人,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用力挤了挤眼,却依然看不清楚。
  回到新港市后,陆清越帮陆容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
  陆容根据记忆登录上自己的微信号,医生叮嘱他多去接触熟悉的人,去熟悉的地方看看,但目前他在病房,哪儿也去不了,只能在手机上翻看过去留下的痕迹。
  好在他所有软件的密码都一样,手机账号登录上去后,曾经的备忘录、相册、通讯录都同步到了新手机上。
  他看着过去自己发的动态,或者拍过的那些照片,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手机上有无数条消息,各种电话、短信,他翻了没一会儿就觉得头疼。挑了几个重要的人回复,其他的都留给陆清越帮忙处理了。
  躺回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陆容突然想起晏宣朗的微信号就是他的手机号,连忙叫正拿着手机帮他回消息的陆清越:“哥,快把手机给我,我要加晏宣朗的微信。”
  陆清越滞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把手机拿远,“你躺着,我来加吧。”
  陆容快速报出一串号码,陆清越手底下边输入边问,“你记得他头像是什么样子吗?我看我搜出来的对不对?”
  “一开始是一朵云,后来换成了我画的一只鸟,是黑白色的,白鹡鸰。”他说着,向陆清越伸出手,“你给我,我能认出来。”
  陆清越没有把手机还给他,反而再次叮嘱陆容躺好,不要乱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操作了很久,期间还拿起自己的手机回复了别人的消息。
  陆容等了几分钟,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陆清越。他又叫了一声哥,陆清越才把手机还给他,说申请已经发过去了,等对方同意就行。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陆容一直抱着手机等待提示音响起,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打开看一眼。
  他知道晏宣朗工作忙碌,但最近过年,他肯定没去公司,或许是在父母家,没有留意手机?晏宣朗年前跟他讲过,过年时要带自己回他父母家,如果陆容愿意,就多待两天,不习惯就回南安屿他俩自己过。
  想到这儿,陆容又想起晏宣朗曾经给他做下的许多承诺。
  要和他一起玩拼图,一起包饺子,去城市后山上放烟花,等三月份天气暖和了,带他去看海。
  不知道自己恢复后,晏宣朗还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做这些事?
  第38章 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中午发出的申请,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通过。
  陆容原本的期待在他发现晏宣朗的头像又变回一朵云时陡然跌至半空,这朵云和晏宣朗最初的头像也不一样,奇形怪状,无比陌生。
  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但他还是先打字过去:我是路容。
  紧跟着发了定位,并附上一句:我现在在新港大学第一医院综合住院楼6楼612病房。
  他手下打字速度很快,把自己从南安屿跑出来到被撞,进警局,再到他哥接他回家一系列的过程全部写了出来。
  发送的前一刻,他收到了晏宣朗对于他第一句自我介绍的回复:嗯。
  一瞬间好像突然清醒了,他盯着那个在白色气泡栏里被衬得形单影只的字,以及左边并不好看的白云头像,按着删除键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几百字草稿。
  定位和病房信息那句话已经撤不回了,陆容长按几次,都无望地得到相同的结果。
  他想赶紧岔开话题,便问候对方:新年快乐!最近忙吗?
  微信输入一个关键词的时候右上角就会出现相应的表情包,他在里面筛选半天,选出一个小猪放鞭炮的表情包发过去。
  同样是隔了十分钟,晏宣朗回他:挺忙的。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与陆容的消息对比之下显得过于冷淡,两分钟后他又补了一句过年好。
  陆容发热的头脑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想起自己昨天让陆清越打电话时晏宣朗的回应,还是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陆清越出门处理了一个小时公司的事,回来后就看见护工局促地站在门外,而病房内的陆容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床上,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被包得严严实实。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被子,问陆容怎么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小声的呜咽,连忙掀开被子一角去看。
  陆容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刻用胳膊盖住眼睛,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但陆清越还是能从床单上洇湿的痕迹看出他已经哭了很久了。
  陆清越帮他擦眼泪,问他哪里不舒服,陆容不说话,只摇头。
  最后陆清越问了几遍,他才吸吸鼻子说不知道为什么晏宣朗突然变得这么冷漠。
  陆清越轻拍他的手顿住,停了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
  当晚十点多,陆容又收到了晏宣朗的消息,长长一条。
  大概意思是晏宣朗说自己最近公司很忙,过年都在加班,所以没什么时间回复陆容的消息。希望陆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配合医生积极治疗,每一顿饭都要按时吃,等陆容彻底康复了,欢迎他回江市来玩。
  有了这条消息,陆容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回复晏宣朗说没关系,让他先忙工作,注意身体,多多休息。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吃了什么营养餐,做了什么检查,哪种药特别苦,陆容都一字不落地汇报给晏宣朗。
  虽然晏宣朗工作太忙,一直没有回复,但陆容依旧乐此不疲地发着。
  二月十一日早上陆容出院了,医生让他一周后来复查。
  他出院前问过医生,自己能否坐飞机去外地,医生说不建议,他现在情况虽然还算稳定,但气压变化可能会对大脑产生影响,最好还是等一个月后再去。
  陆容等不了那么久,软磨硬泡了他哥几天,终于换得陆清越松了口,等复查结束后就陪他坐高铁去江市。
  陆容殷切地给晏宣朗发消息,说自己十八号复查,十九号去江市找他。
  消息发出去一整天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原本雀跃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往上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现这些天来,全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晏宣朗从未回复。
  他迟钝地意识到晏宣朗说他最近工作忙,自己贸然去打扰可能不太好,但最终他还是定了高铁票,决定十九号直接去南安屿。
  就算晏宣朗很忙很忙,见一面的时间总该有的,只五分钟也好。
  他不贪心,只是想让晏宣朗看看现在恢复理智的、健健康康的他。
  在医院住了几天,失智时那段记忆已经几乎能从头到尾串联起来了,陆容无比清晰地发觉自己喜欢上了晏宣朗。
  哪怕现在恢复了理智和记忆,他也依然能笃定地给这份感情下一个名为喜欢的定义。
  晏宣朗对他很好,每晚陪他一起睡觉,给他买各种各样的玩偶和玩具,每个周末都带他出去玩,耐心地听他讲自己每天学到的新知识和睡前故事。
  两人之间有很多很多陆容一想起来就觉得幸福的回忆,但同时陆容也记得,自己在亲了晏宣朗一口时对方惊愕的表情,以及之后几天躲闪的态度。现在他变得正常了,才知道晏宣朗是真的拿他当弟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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