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从今晚开始，你自己一个人睡觉。
“可以做到吗？”
这是晏宣朗经过仔细考虑后提出的三点要求。
虽然医生说路容现在的情况需要家人的陪伴与关怀，但他一直这样是没法独立起来的，爱哭和吃饭少都不利于病情恢复。
路容似乎是不理解，或者说不愿意接受，他没有回答可不可以，而是放下平板走到晏宣朗身边，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睡衣袖子，叫他哥哥。
晏宣朗怔住，怎么还有这一招等着他？
大意了。
他放缓了语气，暂时先妥协一步，“这三点从明天开始执行，你今晚还可以跟我一起睡，明天我让人给你买一个大玩偶，晚上抱着睡就不会害怕了。”
第二天下午大金毛玩偶就被送到南安屿的别墅，为了避免路容闹，晏宣朗特意叮嘱徐海买了两个。
两只金毛放在隔壁房间的床上，像左右护法。
可惜玩偶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路容怎么都不肯一个人睡。
晏宣朗用了好几种办法，哄骗，利诱，甚至佯装发怒，统统失效。
路容这次没哭，看得出来很努力在忍，但眼泪在眼眶里差点承不住，摇摇欲坠。
晏宣朗真的没办法了，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大概是前两晚晏宣朗的妥协让路容发现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凶，今天晏宣朗下班回家，路容照例在门口守着，但不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反而主动搭话：“你回来了呀。”
晏宣朗边换鞋边应声，“是，今天怎么舍得开口说话了？”
路容眨眨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换了个问题：“你去做什么了呀？”
“上班，赚钱。”
路容好像不是很能听懂，他想了想，噔噔噔跑去厨房端出一碗芒果西米露。等晏宣朗换完睡衣从二楼下来后又端着碗走到他身边，“尝尝吧，很好喝的。”
在路容期待的眼神中，晏宣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了一碗。
晚饭时晏宣朗注意到路容吃得比昨天还少，半碗牛肉面下肚就停了筷子，当归鸡汤也只喝了两口。
他问李叔：“路容下午吃了什么？”
“两块桂花糕，三块紫米糕，一碗半芒果西米露，和两个果冻。”
晏宣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路容本就饭量不大，现在胃全被小吃塞满了，吃得下去饭才怪。
他绷着脸，语气严肃，“李叔，虽然他是成年人，但智商只有六岁，就是个小孩。管孩子千万不能溺爱，如果要什么给什么，之后岂不是要翻天？”
李叔点头说是，下次注意。
“还有张姨，你也别太惯着他。”
下午看路容吃得高兴便多给了他一块紫米糕的张姨低着头吃饭，略微心虚地没有应声。
八点多从健身房出来，晏宣朗刚下到二楼，就看到路容正趴在起居室的地毯上拼拼图，嘴里还小声哼着听不懂调子的歌。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路容迅速爬起来扭头看，发现是晏宣朗后朝他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傻气。
晏宣朗的目光移到地上眼熟的拼图图案上，这几天出现过很多次。
他想起来，这是李叔之前给壮壮买的忘记带走的拼图，只有两盒，后面没有再买过。
那这两周的时间，路容就这样一直拿着这两板拼图翻来覆去地拼吗？
拼好了拆，拆完了继续拼。
有一块拼图上的覆膜翘起来一点，路容伸手把翘起的边缘抚平，但无济于事，手松开还是会翘。
莫名地，晏宣朗生出一点心酸。
“你每天就玩这个？”
难得晏宣朗对自己的爱好产生兴趣，路容忙抓起一个碎片介绍，“很好玩的。”
他把两个快拼完整的板子倒扣过来，掉落的碎片混在一起，向晏宣朗展示，“还可以这样玩，就是会难一点。”
他眼巴巴地看着晏宣朗，邀请他：“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晏宣朗在路容身边坐下，听他详细地跟自己介绍玩法。
“这些一共有两百块，是两个不同的图案，一个是海洋动物，一个是森林动物。像这种一边是平的，说明它是拼图边缘的块块。”
这是路容第一次在晏宣朗面前说这么长的话。可能是讲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他说这话时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失智的样子。
在路容分类的时候，晏宣朗在外送软件上搜索儿童拼图，选择了十种不同的图案下了单。然后收起手机，跟路容一起找边缘块。
最后一块由晏宣朗按下，完整的森林卡通动物图就拼好了。
路容啪啪鼓起了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呀！”
晏宣朗怔了一下，路容继续说：“我平常拼完这些都要花两个小时呢，今天我们只花了……”
他抬眼看了看走廊的表，掰着指头计算，“一个小时！”
可能是因为有了这一小时的和谐相处，路容生出了一些勇气，“明天你还可以跟我一起玩吗？”
晏宣朗凝视着他渴望的表情，沉默了几秒后说：“可以。”
第5章 举一反三
周末一大早吃过早饭，路容轻轻碰了碰要离开上楼的晏宣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我想玩平板。”
平板在晏宣朗那侧的床头。昨晚快到睡觉时间点了，路容仍被里面的视频吸引，舍不得放下，最后被他没收。
晏宣朗刚准备带他去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路容几乎没怎么开口叫过他。
从带路容回家到现在，路容只叫过他三次哥哥，最后一次记忆久远，似乎是在七八天前。
平常他时不时会主动问路容一些问题，而路容和他说话时，会走到他身边来，晏宣朗离很远就能听到。
因为路容抬脚的距离很小，拖鞋总是会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三楼是什么地方呀？”
“张姨说该吃晚饭了，今天有大虾哦！”
“这个海底世界的拼图好漂亮呀，我能把它摆在房子里吗？”
是的，路容和他说话时没有任何称呼。
见他没有反应，路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晏宣朗站在两级楼梯台阶上，垂眸看路容，“你在和谁讲话？”
似是被他的问句吓到，路容没有回答。
晏宣朗试着调整了一下语气，“你应该怎么称呼我？你不说名字的话，我怎么知道你在叫谁？”
这句话路容听懂了，他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晏宣朗嗯了一声，去卧室取了平板给他。
路容学东西很快，还很会举一反三，之后每次和晏宣朗说话，都会加上哥哥两个字。
他其实是话很多的人，只是之前晏宣朗不怎么和他交流，他只能白天和李叔张姨说话，晚上扮演小哑巴。
现在发现了秘诀，便忍不住想多尝试几次：“哥哥，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哥哥，我能再吃一个奶黄包吗？”
“哥哥，我想再看十分钟视频。”
晏宣朗没法说不。
事实上，只要路容的话里加了哥哥两个字，晏宣朗就很容易妥协。
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只是觉得既然情况已经这样了，不如和路容友好相处，这样大家都轻松。
路容睡前喜欢在平板上看视频，有时会邀请晏宣朗一起看。晏宣朗观察过，他常看的视频大致分为三类：儿童教育，小猫小狗，和自然百科，最近以古诗课为主。
于是验收路容每日学习成果就成了晏宣朗的助眠新方式。
而且他发现，路容说话其实挺有意思。话说得多了，路容也不那么怕他了。忽略路容的长相与实际年龄，把他当成一个小孩，还是很好管的。
自觉掌握到了相处之道的晏宣朗舒心地想：如果心态好，把这当成养孩子，倒别有一番乐趣。
更值得欣慰的是，他从二十天前的难以入睡，到现在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呼吸声的存在，可以毫无负担地睡着了。
十一点二十，路容准时放下平板，躺好睡觉。
晏宣朗翻了个身，对上他安静的侧颜，忽然很想问一个问题。
“路容，你怕我吗？”
这句话不是无缘无故问出来的，晏宣朗想起今天公司群里的那个小插曲。
晏宣朗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员工整体活跃度很高。公司自己研发的办公软件里有一个全体员工都在的大群，每天在里面聊天斗图的人很多。
晏宣朗下午看完产品部提交上来的用户需求报告，正想给a组经理发消息，手一滑，点开了被顶上来的闲聊群。
他之前从不看这个群的消息，只是当时恰好在最新消息的缩略图里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便带着好奇打开。
是一张聊天记录。
a：【图片】
a：晏总oa头像的证件照好帅！一脸正气，不知道真人和照片有区别没？[挤眼.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