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他……又害怕,他不敢拿起画笔,他在恐惧,恐惧钟晔带给他的伤害,恐惧不明真相的大众的负面评论,恐惧自己的绘画再也不如当初那么出彩……
  方淮见沈确的表情变了又变,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想画,可你不敢,对吧?”
  沈确抿着嘴唇不说话,他的大脑一团乱麻,他一直在逃避他不敢画画这件事,而之前方淮顾着他的情绪,也很少提及。
  这下事实被直白地揭开,沈确一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他只觉得内心仿佛被厚厚的砖头压着,无法静心思考任何问题。
  方淮的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沈确,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沈确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方淮说道:“我一直记得你在巴黎求学的样子,我知道你为了画画付出了多少努力,而大部分出国留学的人,包括我,都只是为了镀上一层金,让自己的学历好看点。可你不一样,你是真正去追求梦想的人。”
  “那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远远没有结束。”
  沈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牵扯进不好的事情。”
  方淮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柔软:“你放心,有谁能欺负我呢?”
  “你和楼迎鹤——”
  方淮做了个“嘘”的动作,略带痞气地朝沈确眨了眨眼,“说不定这只是我俩的情趣呢。”
  “……”沈确给了方淮一个肘击,不痛不痒的那种,“你少来了,说正经的。”
  方淮逗他:“别气呀,生气容易变老,咱俩都快三十岁了,得注意保养咯。”
  沈确学着方淮的神态翻了个白眼,奈何第一次翻,眼球上不去,把方淮逗得哈哈大笑。
  “……别笑啦!”沈确又羞又恼,整张脸都红了。
  方淮好半天才把笑声止了,他擦了擦眼角因为笑得太开心而流出来的泪水,缓了缓呼吸,说道:“沈确,你可别小瞧了自己!遇见你之前我可是个大学渣,还沉迷谈恋爱,学业都荒废了不少。要不是后来看到你对梦想的坚持,我才有重新振作的动力,你可是我人生之路上的明灯呀!”
  “他们感情真好。”楼迎鹤手中的那个饺子皮都快被他擀烂了。
  小面剂已经切完了,许玳安从厨房里拿出另一个擀面杖擀饺子皮,他没有接楼迎鹤的话。
  看许玳安没有搭理他,楼迎鹤有点不爽,他问道:“你就不在意吗?”
  许玳安头也不抬:“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男人跟其他男人关系这么好?你就不嫉妒?”
  许玳安抬起头,略作惊讶地扫了他一眼:“他们可是好朋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楼迎鹤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行!”
  许玳安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看来你是真有病,早点去看看吧。”
  “……”楼迎鹤在心里骂了粗话。
  饺子都包好了,沈确主动揽下煮饺子的活,许玳安到厨房去陪他,顺便调几个蘸料。
  煮饺子是有技巧的,水开后下饺子,煮一两分钟后倒入凉水,重复三次,这种做法叫做“三点三沸”,这样煮出来的饺子才能熟透,皮儿才筋道不会破。
  沈确守在锅前,许玳安在另一侧剥蒜。
  沈确余光瞄了许玳安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许玳安,你觉得我应该——”他闭上了嘴,又失去了询问的勇气。
  许玳安拿着蒜走过来,问道:“应该什么?”
  沈确有点慌乱,他不敢看许玳安的眼睛,他拿着汤勺随意地搅拌着饺子,试图掩饰自己的无措,“就是……就是……如果你曾经有一个梦想,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你停下了步伐,前面所做的努力或许都白费了,你会怎么办?”
  “从头开始。”
  “什么意思?”沈确不太明白
  许玳安嗓音沉稳,认真道:“那就从头开始,只要我还存有一丝一毫对梦想的渴望,我就会去试一试,即使我得付出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精力。”
  “如果不去尝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我能获得什么。”
  “不管是什么,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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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里蹀躞:迈着小步行走千里。
  第30章 浅予深深
  “沈确,遵循你的本心吧。”
  雾气弥漫的森林中,泉水叮咚、小溪潺潺、树叶沙沙,这里的树木瘦而长,翠色带银的叶子,随微风飘荡。忽然,天空落下了绵绵的细雨,沈确撑起一把材质透明的手柄伞,抬头静静观望那落在伞面上的叶片,好像一只只带有竖纹的翡翠蝴蝶般。透明的伞面外,是印在淡青的天空上肆意延伸的树枝,微风轻拂,细雨缠绵,树枝摇晃时,大自然的生命力蓬勃而出。
  这是沈确参赛的作品,叫做《天空的脉搏》。
  追梦的过程并不轻松,压力就像无形的枷锁一样,捆绕全身。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能恢复能量的事情,那就是——抬头看树。
  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黄昏破晓,仰望天空时,那些向上伸展的树枝,它们各有姿态,偶见枝繁叶茂,偶见枯枝败落,都是日常生活中平平无奇的一角,却能让沈确得到治愈的力量。
  也正是如此,沈确养成了抬头拍树的习惯,基本上每天都会拍,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会坐下来静静地画,如果时间来不及,他会先拍一张照片,等有空的时候,再把自己心仪的照片画下来。
  大学四年和成名后的那两年,沈确拍的照片不计其数,草稿和成稿皆有上千张,这是独属于沈确自我疗愈的方式。
  当年受邀参加法国青年画家比赛,沈确并未想着拿奖,而是想将这代表自己对梦想坚守的初心画下来,这不仅是在怀念当时青涩求学的沈确,也是在憧憬着未来更加成熟、更加出彩的画家云确。
  可这一切,都被钟晔偷走了。
  永远以真诚的态度面对所有人的沈确,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恶意,就像一层一层的巨浪袭来,让他一次又一次被深渊吞噬。
  沈确并不知道自己患了解离症,还是方淮把他送到医院后告诉他的。
  解离就相当于心灵从身体离家出走了,它是对创伤性事件进行的自我保护机制。解离发生时,人会感到与自己和周围世界脱离联系,就好像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一道隔离屏障。更严重一点,会出现记忆的缺失和断片,甚至失去对自我的控制感,产生多重人格障碍。
  在医院治疗的那两年里,沈确很多时候并不懂自己在干什么,他对时间的流逝没有概念,每天都在机械化地完成一些医生布置的任务。他也不觉得有多么痛苦,他的情感是麻木的,当方淮和他的父母在他面前哭泣时,他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是一个抽离出来的毫无感情的旁观者。
  好在最后,沈确慢慢找回了自我……
  现在的沈确,虽然他的内心仍会被过往的伤害刺痛,但他不会再逃避了。
  他知道方淮这次去巴黎,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他和钟晔的事去的,可是,这些事情不应该由方淮帮他完成。
  方淮和楼迎鹤用过早饭后便要离开了。
  今天降温了,轻柔的小雪花飘飘悠悠落下,点点白花落在沈确的头发上,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冰冷气息。
  机场提供的贵宾接送车已经在民宿大门口等候,楼迎鹤先一步上车,方淮在拉开的车门前站定,回过身对沈确说:“那我先走了。”
  沈确露出微笑:“路上小心。”
  “沈确,要是你……”方淮欲言又止,他眼神复杂。
  沈确的目光沁出一抹柔和的光泽,微启的唇有温暖的笑意,“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一张画展的邀请函吗?”
  方淮眼睛睁大,里面闪烁着惊喜的光芒,“没问题!”
  沈确眉眼弯弯:“对了,要两张,我和许玳安一起去。”
  梦想这件事,要由自己完成。
  顶着一头小雪花的沈确进了大厅,许玳安见状,二话不说拿起纸巾帮他把湿漉漉的地方擦了擦,还觉得不够干,又把沈确带到休息室,拿出电吹风给他吹头发。
  “好啦好啦,吹一下就干了。”沈确捏了捏自己的发尾,觉得差不多了。
  许玳安把电吹风对准沈确的头顶和后脑勺,手法迅速,力度刚好,“等等,快好了。”
  温和的风让沈确感觉十分舒适,许玳安吹干后还给沈确的头皮来了一个按摩,弄得他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困了吗?”许玳安把沈确的头发绑成一个小揪揪。
  “嗯,困了。”沈确仰起头,蓄着一汪泉水的双眸直直望向许玳安,修长白皙的脖子显出优美的弧度。
  许玳安没忍住,把手贴了上去,他低声问:“沈确,可以吗?”
  “什么?”
  “我想亲你。”
  沈确嘴角弧度扩大,他抬手揽过许玳安的脖颈,慢慢往下按,轻声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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