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个博主很是愤懑地在自己的博客表达法国画家协会对国人的歧视,明眼人都知道云确是不可能抄袭水平这么次的人的画作,肯定是有阴谋!
评论区里有人附和她,相信云确是被冤枉的,觉得这么一位富有天赋的画家黯然退场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但也有人讽刺她,说裁判组肯定是经由公正的判决的,就算云确绘画技术高超,但是灵感这东西来之不易,再加上云确自己都没有公开表明是否抄袭,必定是心里有鬼。
评论区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还有吃瓜的路人随机掉落“云确是谁”“云确长得好美啊”“这么美的人居然抄袭,真是人不可貌相”之类的评论。
许玳安看得头疼,索性关上手机。
他大概能猜到沈确正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过,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不由得想起乔治奥威尔在《1984》里写道:“在这个大欺骗时代,讲真相才是革命性的举动。”
要探寻真相就好像要进行革命斗争一样,困难重重。
沈确睁大双眼无声哭泣的模样浮现在许玳安的脑海里,而且许玳安叫了好几声都叫不醒,就好像沈确的灵魂已经被恶魔抽走了,整个人由里到外逐渐地碎成一片一片。
“吱呀——”,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梁姨走了进来,说道:“小许,晚饭时间要到了,麻烦你去看看小沈,他整个下午都没出门,不知道他现在状态怎么样了?”
“好,我去看看。”
许玳安跑上楼,他走到沈确的房前,轻轻敲了敲门,“沈确,你醒了吗?”
无人应答。
许玳安又敲了敲门,这次力气稍微大了点,“沈确?”
还是没有声音。
不会晕倒了吧?
许玳安握住门把手,试探性地往下按——
“吧嗒”一声,门开了。
屋内亮着一个折成扇形的手风琴灯,淡淡的冷光向四周发散,不明亮但是也足以让许玳安看清整个房间。
沈确卧室的构造有点特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桌,与旁边的书柜连成一体,异形墙体将书桌与地台床之间做了一个隔断,既能巧妙划分睡眠区域,也能阻挡他人窥视。床上摆着四五个柔软的抱枕,紧密地围成一圈,仅留可供一个人睡觉的空间。
这屋内处处显示着房间主人极度缺乏安全感。
屋子没人,屋主人的手机也随意放在桌上。
看来沈确是出门了。
擅自闯入的许玳安不好过多停留,快速查看了下就退了出来。
人是醒了,但是去哪了?
楼下传来热闹的动静,应该是开饭了。
此时此刻,许玳安心里只有一个地点,是他认为沈确会去的那个地方。
沈确坐在摇椅上,手里抱着抱枕,身上盖着毛毯,圆几上点了盏小夜灯,暖光盈满他所处的位置,他慢慢晃悠自己的身体,静静地望着窗外。
矗立在茫茫天地间的松树没有经过任何修剪,自然而然的宝塔状,井然有序,直挺挺地指向天空,微风吹过,树梢隐隐地起伏。
风小,无雪,冬天的树,在轻轻地,轻轻地呼吸着。
“沈确。”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叫他名字。
“沈确,你在里面吗?”是许玳安的声音。
沈确惊讶地站起身,他按下墙上按钮,书架两侧向外打开。
门外是一位英朗俊气的男子,眉眼间气宇轩昂,像个不染尘埃的战神。
“你果然在里面。”
“……你怎么会知道?”
许玳安笑了,锋利的眉眼多出几分柔软,“全凭直觉。”
“这样啊……”沈确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了。
“肚子饿了吗?”许玳安问。
沈确摇了摇头,他坐回摇椅上,只觉得浑身疲惫,“还好,不饿。”
“我待会儿煮点南瓜小米糊,给你暖暖胃。”
“……都行。”沈确其实现在很想一个人待着,并不是出于被人打扰独处的不悦,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很难跟人像平常那样交流,但他又不愿意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太久了,他怕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许玳安没有离开,他学着沈确抱了一个抱枕坐在卡座上,微微侧过脸观赏窗外的风景。
两人默默无言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沈确按捺不住,低声问道:“你就不好奇吗?”
似是早有预料的许玳安回过头,他表情的没有一丝异色,坦然得就好像沈确在问他今天的天气如何,“好奇,但我不急。”
这句话让处于焦虑状态的沈确顿时安定了下来,他直愣愣地望着许玳安,从那双乌黑的眸子里读出直截了当的关心和爱护,没有一丝一毫让他恐慌的审视和探究。
“你可真不一样。”沈确喃喃道。
许玳安一怔,随后身体轻颤,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沈确的目光定在他唇边的酒窝,这一刻沈确好像明白了小说里写的“盛了蜜的酒窝”是什么样的了。
“去泡个澡吧。”许玳安站起来,顺势把呆呆望着他的沈确拉起来,“我煮好米糊给你端上来。”
这是一双温暖又有力的手。
“好。”沈确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仿佛触到了许玳安讲话时带出的浅浅的气息。
南瓜小米糊是漂亮的金黄色,丝滑浓香,许玳安还煎了几张香葱鸡蛋饼,沈确喝了几口米糊后就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就把鸡蛋饼吃完了。
吃完后沈确有些不好意思,刚刚还说不饿,现在这潦草的吃相就好像几天没吃饱饭的人一样。
“沈确,你吹风机放在哪?”
“洗手台下面的抽屉,我去帮你拿。”
“不用,我找到了。”许玳安把线散开,“插头呢?”
沈确指了指墙壁,他有些不解,“怎么了?你哪里弄湿了吗?”
“没事。”许玳安打开电吹风的开关,调到中档暖风,对准沈确还发潮发尾,“你头发没吹干,我帮你。”
“我——我自己来。”沈确急忙扭过头要拿电吹风。
许玳安巧妙地躲开,面不改色,“你继续喝米糊,别浪费了。”
沈确自知用蛮力赢不了许玳安,只得坐下来安安分分地喝着米糊。
有的时候,你越想让自己不在意,你就会越在意。
沈确能明显感受到许玳安撩起他头发的动作,还有偶尔擦过他后脖颈的手指,这轻微的举动都让他身体一麻,心里发烫。
沈确的脸慢慢红了。
许玳安这人,还挺有魅力的。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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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落色:松树失去了青翠的颜色。旧时比喻世道衰败时人情的冷落、淡薄。
第7章 沤珠槿艳
“沈确,这都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去报警吧,你报了警,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我。”
……
沈确被一阵剧烈的颤抖惊醒了,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整个床垫,梦里可怕的场景和声音在他醒来后仍然萦绕在耳边。
他的胸口好像被猛地塞进了大团棉花,透不出气来,心脏急速跳动着,似乎下一秒那颗热乎乎的心就会从嘴里蹦出来。他浑身发冷,眼前发黑,他试着坐起身却又歪倒下去,腿像抽了筋剔了骨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早餐已经结束了,沈哥还是没有下来。”茉茉担忧的说道。
许玳安有些焦虑,今晚有一个女生生日,齐钰请民宿帮忙办一个生日晚会,他一大早就和程叔、程景一起去采购食材了,现在才刚回来。
梁姨气喘吁吁地从楼上跑下来,“小沈……小沈房门是锁着的!没人应!”她的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惊慌。
许玳安第一个冲过去,“钥匙呢?”
民宿的智能锁都有配套一个钥匙,以防人们忘了密码又不会使用管理员重置功能。
“在……在储物间……第一个的收纳柜里。”梁姨跑得太急了,有些喘不过气,茉茉急忙上去帮她顺顺胸口。
许玳安率先跑进去找,程叔和程景紧随其后。
储物间收拾得很有条理,许玳安拉开柜子一眼就看到串在一起的钥匙,他立马伸手去拿,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话,怎么拿都拿不起来。
“我来吧,小许哥。”还是程景看不下去拿了起来。
许玳安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突然间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拍了两下程景,示意他快点上楼。
冷静,许玳安,该死的你要冷静!
这短短的两层楼梯,许玳安从未觉得这么难以跨越,时间漫长的沙漏已经快要把他埋住了,他的双腿也开始发颤。
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腿,恨自己怎么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他想到之前上的心理健康课,教授提到重度抑郁症患者会丧失对生活的欲望,躯体化十分明显,有的人甚至连起床吃饭都做不到,所以即使有自杀的念头也无法实施。可当他们的抑郁症状变好了点,周围的人包括他们自己都觉得更有活力了,可他们却选择自杀,是因为他们有力气对自己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