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季岁则没有起身，还是保持一样的姿势，静静看着将自己蜷缩成团的苏宥年。
季岁则洗完澡后穿的是浴袍，去医院之前他匆匆去楼上换了衣服，苏宥年下楼前在拆礼物，快递盒散落在地，还有几张纸卡在快递盒中间。他没有看清就急急出门了，现在一想，苏宥年的异样肯定跟那些东西有关。
他很想现在就回去找到那些证据，但他不能离开苏宥年。
“有人给你寄了快递？”
被子里的人又抖了几下，显然，这个问题中的关键信息刺激到了苏宥年。
“快递里有什么？”
被子下传来苏宥年闷闷的声音：“没什么。”
信封里只有几张纸，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通篇只有四个字——鸠占鹊巢。
苏宥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联系给他送快递的快递小哥，打听给他寄快递的人，才发现手机放在楼下没有拿上来，他注意力不集中，没看清脚下，从楼上摔了下去。他没有跟季芸撒谎，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被送到医院的一段时间他陷入短暂的昏迷，梦中的他意识非常清醒，醒来后，他的脑中多了一段记忆——
他穿来时，原文中没有讲述“苏宥年”的结局，那时的他并不在意，后来也想过，人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的，他改变了苏家每个人的悲惨结局，哪怕“苏宥年”结局很惨，他也可以改变。
但刚冒出来的记忆告诉他，他不是苏家的亲生孩子，当年护士将他跟另一个孩子抱错了。
苏家真正的小少爷其实是宁越，而他才是宁褚的亲弟弟。
苏宥年觉得非常荒唐，为什么时隔多年才突然冒出这段记忆？
是因为宁越的出现吗？
宁越难道也是穿书者，所以影响了剧情？
苏宥年的脑子很乱，想了很多问题，却都得不到答案，唯有四个字清晰地刻在他脑海中——鸠占鹊巢。
如果这事是真的，他享受了宁越原本该有的优渥生活，霸占了苏家和季家人的宠爱。
宁越知道这件事吗？
寄那封快递的人是宁越吧！？
所以宁越才会来跟他抢季岁则，因为季岁则本来就是宁越的哥哥。
“年年。”季岁则的大掌隔着被子按在自己肩膀上，苏宥年感受不到季岁则掌心的温度，突然心生惶恐，总觉得，以后也触摸不到这抹温度了。
怎么可以！
季岁则是他的！
他掀开被子，一把抓住季岁则的手，将它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般，无助地哭了起来。
季岁则看得心疼不已，俯身抱住了苏宥年，轻声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苏宥年不知道怎么说，他跟季岁则约定过，彼此之间不能有秘密，但他们都说了谎，都对对方隐瞒了秘密。
苏宥年可以耍赖，可以装生病躲过季岁则的追问，但他不想这么做。
从小到大，他最依赖的人就是季岁则了，他坚信，谁都有可能不要他，季岁则不会不要他。
“哥哥，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苏宥年颤抖着看向季岁则，抓着季岁则的手一再收紧。
季岁则的手指被他捏得发白，却没有提醒他放松力道，另只手臂搂住苏宥年肩膀，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安抚住怀中惶恐不安的灵魂。
在季岁则的安抚下，苏宥年找到了些勇气，再开口时，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我梦到我不是你的亲弟弟，我不是苏家的小孩……”
季岁则的反应没有苏宥年想的剧烈，季岁则依旧是平淡如水的，落在他身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将他牢牢禁锢在季岁则怀中。
“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梦，而是真的呢？”
苏宥年一怔，震惊地望着季岁则。季岁则低着头，额发挡住了头顶的光，他生了双浅色的琥珀瞳，被光照耀后异常明亮，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它的色彩，似乎永远都不会被黑暗吞噬。而此刻，这双眼里没了光，眸色异常深邃，积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而这些感情随着他即将迈入成年后越积越多，他早就察觉到了，却假装视而不见。
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季岁则早就知道了！？
苏宥年不住吞咽喉咙，想躲开，重新钻回被子里，但退路早就被季岁则给堵死了。
抓着季岁则的手松开，季岁则却没有挪开，掌心还是贴着他的脸颊。他主动退让，季岁则的手追了过来，掐住他的下巴，让他直视他。
“你相信这个梦吗？”
苏宥年嘴唇开合，心底的答案怎么都说不出口。
比起身世真假的问题，更令他害怕的是即将被捅破的窗户纸。
苏宥年用沉默以待，以为季岁则会如从前那般，体贴地退让一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可今天的季岁则格外不对劲，应该说，季岁则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对劲了。
“我早就知道了。”
苏宥年：“……”
苏宥年嗓音颤抖：“知、知道什么了？”
这种紧张的时刻，季岁则却笑了起来，脸上的冰冷尽数褪去，眼角眉梢都是愉悦。
“我知道你不是我弟弟。”
“啪——”
脑中的弦断裂开来，季岁则的话反复在他脑中飘荡，似要将他的灵魂给剥离出这具身体。
他原先是不肯相信那场梦的，季岁则要不是有证据，不会如此笃定地说出来，他不得不相信季岁则的话。
他忽然自嘲地想，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灵魂离开身体了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把“苏宥年”的身体还给“苏宥年”罢了。
静默良久，苏宥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岁则：“去年，过完生日后不久。”
算一算，那时候季岁则19岁，他17岁。
时间不久，可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爸妈他们？”
季岁则脸上的笑缓缓收敛，平静地反问他：“你想让我告诉爸妈他们？”
苏宥年下意识摇头，动作忽然顿住，僵硬道：“我不是你们的亲人，我不该继续赖在这里的，我应该把位置还给你真正的弟弟。”
季岁则：“确实得告诉他们。”
下巴被季岁则掐着，他无法挪动脑袋，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季岁则的眼睛。
方案是他提出来的，季岁则愿意听他的话去执行，他应该感到开心的。可胸口一阵阵刺痛，他忽然明白晚间时为什么会那么难受了，原来早就有预感，今天会发生一件他无法接受的大事。
“我、我知道你的亲弟弟是谁，你把他带回去吧，我……”苏宥年没了声音，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
季岁则：“告诉他们了呢，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妈妈，哥哥他们……”也没办法面对剩下的亲人。
季岁则替他说了：“你打算离开？”
苏宥年点点头，眼泪打湿了面庞，落到季岁则的掌心中，掐着他下巴的力道忽然消失，落在他身上的手臂也撤离了。
苏宥年不安地睁开眼，想要抓住那抹温度，季岁则忽然从后拥抱住他，已变得漆黑的双眼里满是偏执：“你说过要一辈子陪着我的，哪里都不能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第84章
这话, 季岁则说过无数遍，苏宥年每一次都认真聆听，每一次都认真给予季岁则回应。但这次,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季岁则这次给他的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
窗户纸终究还是被捅破了，捅破的不止是身世的这张纸，还有……
苏宥年不敢去想：“哥哥, 我、我不会离开的，我的意思是，我会离开苏家, 回到我自己亲人那里, 但我们还是可以继续保持联系呀。”
“你知道我的意思。”季岁则轻轻抚摸苏宥年的脸颊, 声音像哄睡般轻柔，又似蛊惑, “年年, 你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
苏宥年：“……”
季岁则对情感的感知能力并不薄弱, 他感受得到父母的爱, 外公的爱，哥哥们的爱, 却没办法用同等的方式回馈他们。他的情绪总是淡淡的, 如果苏宥年不出现的话，他会一直这样下去，感知不到大喜大悲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苏宥年闯入他生命中起, 季岁则就将这个小孩放进心里最柔软的位置, 持续到现在。
每个孩子在青春期时总会幻想自己的另一半, 季岁则的眼里心里始终只有苏宥年，不让任何人侵入，破坏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