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没有哪个女主人会容忍孩子跟保姆亲近,而疏远自己的。
  季芸却能忍耐下来,这能证明,季芸更在乎孩子的感受。
  年年被季岁则附身,无视了保姆的话,将碗推给季芸:“妈妈帮我。”
  季芸受宠若惊道:“你要我帮你?”
  年年小嘴一撅,又模仿起了季时雨撒娇时的样子:“妈妈不想帮年年吗?”
  “怎么会。”季芸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妈妈这就帮你。”
  不间断的惊喜砸得季芸有些飘飘忽忽,握筷子的手都在颤抖,面条滑溜,好几次都从筷子中脱落,费了一番功夫才夹了一碗面条出来。
  季芸刚夹起一只大虾,保姆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夫人,小少爷不爱吃虾。”
  保姆声音温和,看似是善意的提醒,但落在有心人的耳里就像一根无形的尖刺。
  它似乎在提醒自己——
  你一点都不了解你的儿子,比起你,你的儿子更喜欢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
  季芸笑容收敛,正准备将虾放回去,年年的抗议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年年没有不爱吃!”
  年年努努小嘴,不高兴地看向保姆:“虾很难剥的,我不想剥虾,不是不爱吃虾。”
  保姆一噎,年年反常的态度令她有些不安。
  苏晏珩适时出声:“你平时难道不会提前帮他剥好?”
  剥虾很麻烦,“苏宥年”又很爱吃虾,剥了几次后,保姆就嫌麻烦了。
  有一次,她给“苏宥年”喂饭的时候故意没有剥虾,“苏宥年”觉得新奇,摸了几下虾须,娇嫩的手指被虾须戳破后,从此就不再碰虾了。
  保姆不说,“苏宥年”又是个闷葫芦,苏家人自然就觉得“苏宥年”不爱吃虾。
  保姆尴尬一笑:“我怕小少爷饿着,就先把食物端上来,打算一边喂一边剥,小少爷没说要吃虾,我就以为他不爱吃虾。”
  保姆在季家待了十几年,待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苏家人体谅她年纪大,不让她干重活,平时只负责照顾“苏宥年”。她平时对待孩子尽心尽力,要不然“苏宥年”怎么会亲近她呢?苏家人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苏晏珩和季芸没再说什么,季岁则却难得开口:“你以为?你觉得重要的是你以为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他怎么想的?”
  季岁则平时不爱吭声,一说话就像掺了刀子似的。
  保姆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季时雨咽下食物,附和道:“季岁则说得对,你怎么能替年年做决定呢!应该是年年来做决定。”
  在他家,除了他爸妈之外,他就是家里的小霸王,管家保姆都得听他的话,他要什么他们就得给他什么,哪会让别人替他做选择呀。
  保姆很快就恢复镇定,讪笑道:“自然是小少爷来做决定的,小少爷没说要吃虾,我也就没给他剥。”
  季时雨瞪圆了眼睛:“他没说你就不给他剥了吗?”
  保姆:“不是……”
  “你怎么能这样!”季时雨代入年年,想象自己经历了这些事情,越想越不高兴,继续质问,“可能是年年觉得虾长得很丑呢,我以前也觉得虾丑丑的,眼睛凸出来好吓人,我家保姆提前帮我剥好,跟我说这是丑丑的虾后我才知道它有多美味,你就应该提前帮年年剥好的!”
  保姆:“……”
  虽然季时雨说的不是“苏宥年”想的,但年年还是很赞同季时雨的说法,季时雨话落下后连连点头。
  亲眼看到如此活泼可爱的儿子,季芸忍不住笑起来,她剥好一只虾递到年年嘴边,年年“嗷呜”一声吃掉,虾肉还在嘴里,就迫不及待道:“好吃,年年最喜欢吃虾了。”
  这话一出,许多双视线集中在了保姆身上。
  年年是这个家的小主人,自家人绝对不会轻信外人说的话。保姆方才说的那些话立即便被打上了“说谎”的标签。
  季岁则轻飘飘丢出一句真相:“你是觉得麻烦吗?”
  “……”保姆后背发凉,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五岁小孩给唬住。
  季岁则的眼里仿佛暗藏漩涡,一旦被吸入就无法脱身,只对视了几秒,她就撑不下去,惊慌地挪开视线。她害怕的其实不是季岁则,而是被季岁则戳穿心思后变得慌乱起来,害怕在季芸面前暴露真面目。
  不管季岁则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季时雨还是完全相信季岁则,季岁则一说他就相信了。
  他已经完全代入了年年,气愤道:“我家每个月给你发那么多工资,剥个虾而已你就嫌麻烦,你还想要怎样!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剥虾啊?”
  季岁则瞥了季时雨一眼,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觉得季时雨不完全是个笨蛋。
  “怎么会呢,为小少爷做事,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保姆慌乱辩解,眼里浮现泪光,“你们误会我了。”
  她求助般看向好说话的季芸:“夫人,我在苏家做了那么多年,我是怎样的人您最清楚了,我如何照顾小少爷,您也是看在眼里的……”
  年年抱住季芸的手臂,打断了保姆的自救,也打断了正帮他剥虾的季芸。
  “妈妈,虾碰到手很痛的,你不要再给年年剥虾了。”
  这话引起了季芸的注意,明知道年年没有碰过虾,她还是抓起年年的手检查。
  年年立即道:“妈妈,年年没有受伤。”
  不需要翻开年年的记忆,季芸自己就能自动脑补出许多。
  ……
  吃完饭,季芸将保姆叫进了书房,还没开口,保姆就率先做出了一番解释,还是围绕着“剥虾”这个话题。季芸却不想跟她聊这件事。
  季芸一个人能撑起偌大的苏家,足以证明她没有外表看上去的娇艳脆弱。之所以将已经心存芥蒂的保姆留在身边,都是为了小儿子考虑,小儿子离不开这位保姆,她也不忍心伤害小儿子。
  但现在不同了,小儿子的态度转变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强心剂。
  是她选择了最错误的做法,一味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当发现小儿子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应该放下自己的情绪,去试着解开小儿子的心结。不然,她跟儿子也不会到现在才化冰。
  “夫人,是我做事不谨慎,但我绝对没有要干涉小少爷的意思……”
  “你真的没有干涉年年吗?”季芸从抽屉里找出一根女士烟点燃,没有抽,而是放在了烟灰缸上。
  最焦虑的那段日子她不得不用这个方法麻痹自己,如今她已经戒掉了,只会在心情烦躁的时候点燃一根烟,利用烟气来让自己镇定下来。
  保姆:“真的没有,夫人您要相信我啊,我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
  “小呈,小则和年年你都带过,严妈,我曾经真的很信任你,但是……”季芸停顿几秒,嗤笑道,“你觉得我真的会让一个蛊惑我儿子的人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严妈又惊又委屈:“夫人,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季芸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扔在桌上。
  “年年对你的信任超过我时,我请你离开苏家,但还是把你请了回来,那时候我还是相信你的……”
  被小儿子撞见自己与丈夫争吵的场面,成了刺激她的导火索。
  这次去r国散心不是全无所获,得知小儿子受伤,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电视上看到小儿子的转变,遮挡住双眼的迷雾被冲开,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严妈来苏家的时候接受过调查,时隔十几年,她再次调查了严妈,发现了一件令她既震惊又愤怒的事情——
  季芸跟丈夫苏尹是家族联姻,苏尹在遇见她之前有一位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马,名叫严雪。
  还没结婚前就有流言传出,苏尹原本是要与严雪结婚的,但为了家族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幸福。
  因为这些流言,季芸对这桩婚姻产生了动摇,苏尹找到她,向她解释了他与严雪的关系,两人只是青梅竹马,并没有掺杂朋友以外的感情,还郑重向她承诺,他是真心要与她结婚的。
  混迹商场多年,季芸能分辨出苏尹是不是在演戏,苏尹那时的真诚打动了她,以至于每一次与苏尹争吵时,她都会想起向她求婚时的苏尹,两人摇摇欲坠的婚姻才能维持到现在。
  结婚之后,严雪消失了很长时间,季芸也渐渐安心下来,直到季岁则出生后,严雪又忽然冒了出来,她利用“青梅竹马”的名义时常联络苏尹。
  严家败落,严雪无处可去,念着两家往日的交情,苏尹给严雪安排了一份工作,因为这笔恩情,严雪与苏尹来往更加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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