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今晚,他又做噩梦了,像是陷入循环中,反复做着同一场噩梦。
白天,季岁则跟朋友把随身携带的坚果投喂给了一只小松鼠,这只小松鼠一点都不怕生,跟着他们回到了营地,它倒是保留几分警惕心,站在离他们帐篷最近的一棵大树上看着他们。
深夜,季岁则被动静声惊醒,透过皎洁的月光,他看到一抹小身影站在帐篷外,正在撕扯帐篷。季岁则迅速清醒,并迅速认出了这抹身影是白天的小松鼠,他同时发现,睡在身边的朋友不见了。
这个时间正是入睡时间,一个四岁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乱跑的。
季岁则忙走出帐篷,去找睡在另一个帐篷里的老师,老师的帐篷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白日里还警惕的小松鼠在深夜时胆大了起来,窜到他身边拉住他的裤脚。
寂静的夜里响起小孩的哭声,这声音时断时续,不仔细听,会被猫头鹰的叫声给盖过。
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季岁则顺着这道声音找了过去。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朋友的身影,他被吊在这片区域最大的松树上,月光清晰地照出朋友狰狞的面庞,他眼球大睁着,额头有多处磕伤,从七窍流出来的血流到脚尖,滴落在刚长出来的小蘑菇上。
白天的时候,季岁则确认这颗蘑菇没有毒,想摘回去做汤喝,朋友阻止了他。
“这蘑菇好可爱,它才刚长出来,还是个小孩菇呢!我们不要摘了,就让它静静待着,慢慢长大吧。”
季岁则呆滞地与那双遍布眼白的双眼对视,手中的电话不知何时被接通,接线员令人安心的声音从听筒内传来,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也发不出声音。
“听说是复仇,那孩子的爷爷以前做过不少坏事,设计侵吞了他最好的朋友的家产,以为那家人都死绝了,没想到还有个私生子活着,隐瞒身份当了夏令营的老师。”
“我见过那老师,人挺亲切温柔的,谁想到会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复仇就复仇吧,干嘛对一个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小孩出手?”
“最可怜的还是苏家那个小孩,听说他是第一发现人,被吓得当场失声了。”
“那老师还算有一点良心,没对这孩子动手,还主动投案自首了……”
-
人在遭受巨大刺激后往往会忘记那一段记忆,季岁则没有忘记,却患上了失语症。
大人们常说,小孩的记性最差,成年后大多都会忘记儿时的记忆。自夏令营那件事发生后,季岁则最期盼的愿望是快快长大,那样他就可以遗忘那一段记忆了。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不去想那晚的事情,伪装自己早已释怀,身边的人都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只有他知道,每到深夜,恐怖的记忆会被唤醒,将他抓入噩梦的漩涡之中。
季岁则猛地睁开眼睛,眼里布满了惊恐,暖黄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消减了一丝不安。
自那件事后,季岁则无法直视白色和红色,房间内的天花板由白替换成了温暖的黄色,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带上这两种颜色,都尽可能地换上了暖色调。
季岁则翻身坐起,手指被一股力道拉扯,低头一看。
睡梦中,小团子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指,他刚才那一扯,几根手指从小团子的掌心中抽离,只剩下一根食指还被小团子紧紧圈着,仿佛是最后的挽留。
冷汗从季岁则的额角流下,他缓慢调整紊乱的呼吸,放弃了去浴室洗脸的打算,重新躺回到苏宥年身边,他将手指一根根塞回小团子的手心里,被温热黏腻包裹着,不安也在慢慢消退。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团子的嘴角。
一下不够,又戳了一下。
还是不够。
再一次动手时,年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小声咕哝:“哥哥?”
季岁则停下动作,不安又似有预料般等待小团子推开他,下一秒,手指被握紧,小团子的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小身体往他的怀里缩,小手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黏糊糊道:“快点睡。”
年年没清醒,下意识认定身边的人失眠了,下意识用自己的能力去安抚身边的人,含着困意的声音不断轻哄道:“年年陪着你,快点睡哦……”
季岁则全身僵硬,落在他后背的手终于停下动作,小团子也再度熟睡过去。
半晌后,季岁则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额头贴上小团子的额头,让汗沾湿对方的额头,把它视作粘合剂,将两人牢牢地粘在一起。
第11章
年年是被窗外连续不停的鸟鸣声给吵醒的,睁开眼前,他就察觉手心一片湿滑,一睁眼便撞入季岁则的眼里,已经被吓习惯的年年很快就清醒过来,嘴角一弯:“哥哥。”
他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是咬开了一只红豆馅的青团,绵绵密密的,挠得季岁则心尖发痒。
季岁则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了下小团子的嘴角,一天还没开始,就戳到了心心念念的梨涡,他相信今天一定是非常愉快的一天。
两人的手握了一整晚,手心之间沁出不少汗,摩擦间还会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
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陪他从入睡到清醒,他不用害怕半夜被噩梦惊醒,因为找不到温暖的怀抱而哭泣,也不用担心睡醒后房间内空无一人的孤独感。
年年高兴地捏了捏季岁则的手指,凑上去,在季岁则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季岁则:“……”
突如其来的吻让季岁则的思考陷入停滞,他发愣间,年年挣脱了他的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他的手快于脑子,抓住了年年的衣角。
年年回头,解释道:“哥哥,我去刷牙洗脸。”
季岁则指了指年年的左脚,年年拿起床边的小拐杖,笑道:“我有这个。”
季岁则有些不满,他难道不比这个破拐杖好用吗?
季岁则搂住年年的腰,将年年拖回了床中间,指着床,像是在说: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动。
年年领悟到了三哥哥的意思,乖乖坐在床中间,眨巴着大眼睛,茫然不解地看着季岁则。就见季岁则跳下了床,把他的拐杖放到了角落,他够不到的位置。
“……”年年小声抗议,“哥哥,你把我的拐杖拿走了,我就不能走路了。”
“你不需要走路。”季岁则忽然出声,走回到床边,双臂箍住年年的腰,将年年拉入他的怀中,“我可以抱着你。”
就像不信任季岁则能够背动他一样,年年更不相信季岁则能够抱起他,他俩的身高虽然差了半个头,但他看着要比季岁则胖很多。
年年再次担心自己会压垮季岁则,忙开口制止:“哥哥不要抱,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的提醒太晚,季岁则已经抱起了他,双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让他开始心慌,只能紧紧搂住季岁则的脖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死死抱住季岁则,希望季岁则能靠谱一些,不要把他摔着了。
脚伤是真的很痛,他总是在爸爸妈妈面前装出很坚强的样子,但其实他最怕痛了。
“哥哥,你小心点……”年年颤声道。
季岁则闻言停下脚步,看向怀中颤抖个不停的小团子:“你担心我?”
年年:“……”我是担心你摔着我。
年年藏起了不敢说的,把能说的心里话全盘托出:“摔跤很疼的,哥哥要是也伤到脚了该怎么办?”
季岁则露出一抹浅笑,又稍纵即逝,让人难以察觉:“我不会摔跤,我会护好你。”
不管是声音还是体格,季岁则都要比苏晏珩稚嫩许多,但奇怪的是,季岁则这样说,年年就本能相信了,他不再颤抖,乖乖趴在季岁则肩膀上,放松身体,给季岁则减轻压力。
大床到浴室不远,年年感觉到季岁则的呼吸变乱了,但季岁则靠谱的没有扔下他,而是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浴室的小凳子上。
季岁则的浴室布局跟他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浴室是白瓷砖,而季岁则的则是天蓝色的。
盥洗池是根据季岁则的身高特别定制的,季岁则顺手拿起自己的牙刷,才想到一个问题,他把牙刷放回原位,对年年慎重叮嘱道:“我去你房间拿牙刷和毛巾,你坐着别动。”
年年很想说,他可以跟着一起去,这样能节省时间,来来回回多麻烦呀,而且他还是要回房间换衣服的。但季岁则说完就走了,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年年无聊地观察整个浴室,重点落在盥洗台上。
昨晚太困,没有精力观察季岁则的房间,这会才发现,季岁则的房间没有一块白色。季岁则的刷牙杯是绿色的,牙刷和毛巾都是黄色的,连牙刷毛都没有一丁点白色。
年幼的他也知道,白色是生活中最常见的颜色,装修大多都会掺杂这个颜色,而季岁则身边却唯独没有这种颜色,有些奇怪。
不过他现在还太小,不足以思考更深层的问题,这点疑惑很快就因为别的事情而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