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初霁低声问道:“今天上过药了么?”
每个见到楚凝伤处的人,都要问上一问,某几个男人问得格外细。
楚凝摇摇头。
沈初霁让楚凝在卫生间等着,自己没一会儿就带着伤药和新绷带回来。
绷带被一圈圈解下,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时,楚凝手臂轻轻颤了下。鲛人身体素质极强,但格外依赖环境,在海里时她们几乎没有敌手,任何伤势都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一旦上了岸,离了水,若还失去法力傍身,便与凡人无异。
楚凝的法力被小世界天道封印于体内,是以那道小小血口,只能像凡人一样一遍遍上药,用绷带阻挡细菌,慢慢等它愈合。
几日过去,伤口结了痂,隐约能见红色的新肉。
楚凝小声道:“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不太好看。”
沈初霁只觉得心疼。
药水被他用医用棉花沾着,轻轻将伤处覆盖。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却仍担心弄疼了楚凝:“还疼不疼?”
“不疼。”楚凝摇摇头,“就是有些痒。”
新肉在生长,总是会痒的。
涂好药后,沈初霁拿新绷带缠回去,叮嘱道:“痒的时候千万不要挠,忍一忍,再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楚凝忍不住笑:“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初霁这话跟他不久前和元元说的一模一样。那块广告牌掉下来的时候还有零件脱落,加之元元扑倒时也有被粗糙的地面擦伤,因此除了最严重的右腿外,她身上还有许多细小伤口。近些天那些小伤口都开始愈合,元元也觉得痒。楚凝怕她乱挠,只能说严重了吓唬她,挠了以后伤口就好不了了,以后还会留下特别难看的疤。
元元被一吓,眼泪汪汪地忍住了。
楚凝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一样叮嘱的时候。
“你不用照顾我,我也可以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你。”沈初霁低声说出口的话,让楚凝愣住。
他的语气认真,不似玩笑。楚凝想要看他的神情,可是沈初霁正低着头给他缠绷带,看不清。
“阿凝,我不小了,身体,年纪,心态,任何地方都一样。”
绷带终于绑好,沈初霁俯下身,在伤处落下一个虔诚的吻。再抬眸时,他眼中不见青涩,唯有专注、执着。
“我可以负起丈夫的责任,可以照顾好你和元元。”他说道,“阿凝,给我一个机会。”
网络和现实的距离,让他落后了其他人太多。
但在表白这件事上,他不会再落于人后。刚成年的青年有一股被社会打磨过的人没有的冲劲,在他得知楚凝的地址,决心去丹朱镇见他的那一刻起,沈初霁就没想过磨磨蹭蹭地培养感情。
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只有蠢货才会不争不抢,执着那什么温水煮青蛙。
他来这里,就是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阿凝。
***
楚凝的神情又有些恍惚。
之前这样,是因为得知元元重伤的噩耗。这会儿这样,是因为被沈初霁的告白打了个措手不及。
楚凝没有答应。
毕竟任沈初霁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他刚满十八这个事实。这个国家还不能同性结婚这件事先放在一边,就算可以,沈初霁离法定婚龄还有四年呢,就想着当他丈夫了,当元元后爸了。
楚凝怎么可能答应一个刚成年的小孩。
但楚凝并非毫无动摇。
因为沈初霁是哥哥,他答应过要做哥哥娘子的。现在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他的承诺依旧存在。
【要不就他呗。】小气泡在楚凝识海里飘来飘去,【反正宿主也要赚能量,那就从他身上赚好了,这样宿主也不用内疚了。】
这事就像失忆的未婚夫仍要履行婚约,一个想娶,一个愿嫁,顺带还能收点能量,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可是哥哥现在太小了。】楚凝苦恼道。
他这话一说口,就想起沈初霁跟他强调自己哪里都不小,要不是他及时解释了是在说年龄,都不晓得后面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自己当时和沈初霁的距离,还有他们快要贴合的身体,楚凝脸颊又开始发热。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间,有点怪系统,都怪系统和他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单人运动多人运动的,他以前从来不会往那些污秽方面想,可是现在好像回不去了。
【如果哥哥能恢复记忆就好了。】楚凝不解道,【哥哥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来呢?】
发现沈初霁是仙门少年这件事过于突然,以至于楚凝都没来得及思考。直至这会儿夜深人静,沈初霁也被他赶回了酒店,方能好好思考这件事。
楚凝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坠子,借着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的微弱光芒,仔细观察这枚自仙门少年塞进他手中后,就陪伴了他七年的玉坠。
乳白色的玉坠色泽莹润,即便是完全不懂玉石的人,也能看出这块玉价值不菲。可哥哥说它是仙骨所化,楚凝实在看不出它和骨头有什么共同点。
只能说,或许仙人的骨头不太一样。
它也确实算得上一件法器,有安神清心之效,对修仙之人来说,应该是难得的宝物。只是鲛人心质无瑕,不骄不躁,她们心神本就平和宁静,这枚玉坠对楚凝没什么作用。
与神魂的联系,是玉坠的另一特质。
穿越前楚凝就感觉到自己和玉坠建立了联系,他们之间好似牵着一条线,那条线纤细得常叫人忽略,可又坚韧得纵使穿越时空也无法斩断。楚凝身上的鲛绡,他发间串着贝壳的饰品都是他喜欢的,常穿常戴的,每一件都沾染了他的气息,然而除了玉坠子,没有一样被带过来。
也许玉坠子即便离开哥哥那么多年,它和哥哥的联系也没有断。
哥哥或许就是通过它,感应到自己离开了那个世界,顺着玉坠子的联系追了过来。
【原来他也一直记着。】喜悦盈上心间,楚凝感觉心里甜滋滋的。
海棠流浪系统没搞过这么纯爱的,当下只能不吱声。它看宿主这副模样,觉得要宿主和其他人亲密接触也太为难他了,不知得承受多重的心理负担。沈初霁这会儿虽然失了忆,年纪也不是貌似有些恋哥的宿主喜欢的类型,但和其他男人比起来,似乎已是最合适的一位。
恰在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眼下万籁俱静,只有少部分仪器会发出细小响动,房门打开时的微弱声响被楚凝第一时间注意到,下意识把宝贝玉坠收回口袋里。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没有看见玉坠子蓦然亮起的白光。
回过头去,楚凝和推门进来的温序对上视线。
“怎么还没睡?”看见他还醒着,温序很是惊讶。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在临市结束工作没一会儿,便驱车返回丹朱镇。他放心不下在医院陪元元的楚凝,要赶来医院看一眼。
不确认他们的现况,便无法安下心来。
怕吵到元元,楚凝拉着温序去外头说话。
“元元刚刚被疼醒了。”楚凝心疼道,“喂了药,刚睡着没一会儿。”
镇痛泵是前天去的,可并不代表疼痛就此消失了,术后恢复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事后复健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钱财与权势,让温序可以摆平世间绝大多数困难,可他没法让元元立刻好起来,让疼痛从她身上飞走,也没法抚平楚凝对女儿的心疼。
温序只能尽可能好好照顾他,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的心情好一些。他问道:“饿不饿?”
这么晚了,晚饭不知是什么时候吃的,肯定饿了。
被他一提醒,楚凝才感觉到腹中空空,点了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楼下吃一些东西。”温序低声道,“元元刚吃过药,还要睡好一会儿,真有什么事也有仪器报警,护士都守着呢,没事的。”
楚凝知道元元吃完止疼药后能好好睡上几个小时,他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中心医院一楼有二十四小时开放的餐厅,提供病人、医护和家属用餐。因为病人也会吃,所以厨房卫生抓得很严,比起大多重油重盐的夜宵店,在医院餐厅吃饭显然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温序给楚凝买了热豆浆和一笼烧麦,自己也端着杯豆浆慢慢喝。他看见楚凝咬了一小口,便抬头问他:“你不吃吗?”
“我不饿,结束饭局没一会儿呢。”温序故意叹气道,“被几个市领导拉着聊投资的事,晚上六点聊到十点,整整聊了四个小时,我又不想喝酒,就光在那吃菜了。”
温序显然是故意往夸张了说,但楚凝脸上还是浮现笑意。
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烧麦。医院的香菇烧麦很好吃,元元一定也会喜欢,就是有点油,等元元伤好了一点了,他在家做给元元吃。
温序看出了他眉眼间的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