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十一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走至对方身前,一面将右手中的信封递出,一面暗自清了清嗓子,尽量若无其事道:“属下方才回殿时正碰上阮殷殷前来,此乃中原武林所发,邀请主上携揽月楼共讨碧水宫。”
“哦?倒比我猜得早到了几日,看来不少人已然等不及了。”雁惊寒实则方才心中已有所猜测,故而闻言便也并不如何惊讶,只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封接过拆阅起来。
十一见状,心知对方必然有所思量,便也并不急于开口打扰。
只是他站在此处,感觉山风已比先前凉了许多,念头转过不由有些担忧,便又上前半步靠近了。
也无需多说什么,两人这些时日仿佛早已养成某种默契,雁惊寒头也未抬,感觉到十一双手探上他腰间,只余光扫过便自发配合对方动作起来。
原本黑色绣金的外衣复又从肩背滑落,委顿在地上,十一喉结微动,尽力克制住手上动作,他有时觉得自己骨子里实则恶劣得很,十一不得不承认,他喜欢雁惊寒这样似信任又似天真,仿佛任由他“处置”的样子。
雪白内衫上身,遮住那些引人遐想的痕迹,而后是中衣、外衣......等到雁惊寒将这封信读完,兀自沉思片刻,十一业已服侍他将衣裳穿好。
雁惊寒侧目凝望天边,右手食指在信上轻点,他心中已有了决断,等回过神来,就见十一正替他将衣襟理好。
“主上打算如何行事?”两人四目相对,只听十一很快问道。
他不问“去与不去”,而是径直问雁惊寒“如何行事”,显然也是知道事到如今,揽月楼必然无法置身事外。但纵使应邀前往,究竟具体如何做,譬如派多少人马同去等等,自然又是一个可供斟酌的大问题。
既要能向中原武林示之以诚,以显揽月楼与之同仇敌忾之意,又不能不隐藏实力,留有余地。
雁惊寒听得十一这话,便知两人所见相同,已想到了一块去。
闻言只见他并不急于回答:“此事稍后再论,”只看了看对方,想到什么,而后凑近了轻声问道,“十一,你是否还有些事未同我说?”语调温柔又不无认真。
十一听得这话,先是稍稍一愣,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忙伸手抓住雁惊寒手掌道:“是,属下此前已看过锦囊中那封信了。”顿了顿,“属下......我都想起来了。”
十一口中所说的“信”自然便是那封有关他身世之信,彼时雁惊寒曾在服下“玉蝉”之前特意将此信交至对方手中,而后等他苏醒后,一开始乃是因着顾忌十一状况,为免刺激对方,后来则是因为雁惊寒已心中有数,再加上他不得不回楼先行料理雁惊鸿等人,便等到此时方才细细问起。
雁惊寒心知十一大约也是因为上述原因,唯恐让他分心,故而这段时日才同样不曾主动提及此事——两人虽未明言,但从某一种程度来说却可谓心有灵犀。
不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显然已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揽月楼诸事平定后,无论十一想要如何处理当年有关之人,雁惊寒自觉都可设法让对方如愿。
听得十一这话,雁惊寒先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对方神色,而后又不免再次想到十一每每记忆触动时本就都十分难受,再加上还有“引欲”之害,彼时对方定然......
雁惊寒顺势反手将十一握住,想了想,还是愈加放柔了声音,略微垂眼斟酌着似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你当时是......”
“主上......”只见十一好似知道对方所想一般,几乎是在雁惊寒开口时便已轻声打断。他凑过去亲了亲对方嘴角,并不说实则自己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要让雁惊寒醒来,其余的痛苦反倒都顾不上了,“主上不必担心,人死不能复生,属下心中已早有准备。
更何况此时属下与扶宁皆好好活着,或许他们在天之灵见了,也会稍稍慰藉。至于当年被灭之仇......”
十一心中显然已早有打算,此时说起来始终声音平静,只暗含几许淡淡的冷意,直到这最后一句,眉眼间才稍稍软化道,“此前在常青门密道中,属下替秋菱取沈正性命时,主上特命属下刺他一百一十三剑,”十一看着雁惊寒,不无肯定道,“这一百一十三剑,除开锻剑山庄以外,主上还算上了属下以及整个夺魂谷对吗?”
“是。”雁惊寒闻言也不否认,说着又不禁有些心疼,他凑过去,同样亲了亲十一嘴角道,“我想着若真论罪魁祸首,沈正才是那当仁不让的头一个,无论如何,既然他就在眼前,总该你亲自为夺魂谷众人讨回几分公道。”
“属下明白,主上......”十一一直知道,他的主上既知此事,则必然不会置之不管,只是没想到早在他不知道之时,对方便已为他筹谋,“既如此,主上更不必担心了。”
十一一点一点将所有打算呈至雁惊寒眼前,以免对方费心多想,“沈正已除,至于剩下的其他人,属下打算先见一见叶卜再说。”
“嗯,”雁惊寒本也是如此作想......
武林大会那日,他在离开与重霓对战之前曾将叶卜暂托给胡若眉照看,雁惊寒醒来之后犹豫着一时未向十一问起,正好当日陆三前来,之后他便曾特意寻了一个时机找对方询问当日后续,得知陆三被十一打晕苏醒后,并不曾在聚海帮中看见一个与叶卜身形容貌符合之人。
彼时听得这话,雁惊寒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之后再写信与胡若眉一通消息,得知叶卜果然失去踪迹,而十一亦曾在不久之前于信中问起。
雁惊寒便知,一来当日叶卜之所以不见踪影,十有八九与碧水宫有关,否则他既已认出十一,必然不会全无消息;二来则是十一该是已想起自己身世,否则他不会特意问起叶卜。
雁惊寒此前之所以“心中有数”,正在于此。
自己所能想到的十一必然也能想到,更何况这些时日,胡若眉自觉有负他所托,亦一直在设法查探叶卜消息。
“想来他该在碧水宫中,正好你我此次前往,一并将人找到。”他与十一对视一眼,再次确认对方并无异状,很快应道。
随着两人说话的这片刻,夕阳已只剩了一小半浮在山头,照见不远处隐隐升起的明月。
雁惊寒今日本就有心与十一再同赏一次落日,故而此时此刻,也便不急于回殿,只与对方并肩站在一处,遥望天边,打算静静看着落日归山。
然而正如他担心十一一般,十一此时显然亦还有话想问:“主上,主上可是打算再与重霓一战?”
雁惊寒闻言,心中一动,不知是否因着前事之故,他不免莫名有些“心虚”。
但......但他此时将将突破八层之限、更进一步,正是需要“趁势而上”之时,而纵观整个中原武林,没有人比重霓更适合担任他的对手。
更何况上一次对战,雁惊寒虽然败了,却也并非全无所获——他只觉重霓虽为重霄之女,应得重霄真传,但不知为何,却总隐隐约约差了一层。而这些时日,雁惊寒在目睹十一习练“生息诀”时,心中业已有所确信。
上一战败局已定,但这一战他却未必不能取胜。
只是......雁惊寒知道上次之事几乎已在十一心中留下阴影,故而他本以为,此时对方之所以问出此话,乃是因为心中实在太过担忧,故而难免不愿他如此行事。
此念转过,雁惊寒正琢磨着该如何安抚对方,却不防将一转头还未及开口,只见十一正看着他,目中虽不无担忧但却只是认真道:“主上答应属下,这次切不可再单独行事,需得属下守在一旁。”
——正如前段时日,他在常青门对他所说的那句“属下明白”一般。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雁惊寒看着对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低哑,他点头应道:“好。”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记得此前我在唐门所说吗?十一,我本也打算这回绝不让你担心。”
中原武林一行乃是定在少林寺中汇合,而后再一并前往西域。
此前武林大会之时乃是迫于无奈,雁惊寒这回懒得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再加上还有陆三并扶宁一道,纵使扶宁脸带易容,假若与这些人相处愈久,也难保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于是,思量过后,他便索性命十一传信,言明自己此前在武林大会当日为阻拦重霓行事与之一战,奈何技不如人身受重伤,如今仍未彻底好全云云,因此只得先派楼中战堂、刑堂二堂堂主代他前往少林寺中与众人汇合商讨,等自己再行修养几日,必然会依时赶往西域。
并随性附上一张大概标注碧水宫所在位置的地图——陆三尺这些年来显然一直在设法查找重霓等人踪迹,故而才有他早命陆三追踪合欢宗之事,而陆三尺自己则前往西域,留意到碧水宫身上。这地图正是结合陆三尺留给陆三的信中所言,以及此前雁惊寒在常青门密道中与赵飞逸交换所得而成,当然了,与之相对的,彼时雁惊寒答应留赵飞逸一口气,没有当场立时取对方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