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这两只纸人并不精致,细长如长桶状的身体,胡乱涂抹上去的衣服,腿也是一长一短的,脸颊上的红色腮红并不对称,上面是黑洞洞的两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新娘”。
用劣质颜料画的嘴角高高翘起,它们僵硬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任何征兆,其中一只纸人猛然弯下腰,扁平的脸部几乎快要碰到青年,晕透纸面的黑色眼睛猝不及防地方大,恶意像是排山倒海般涌出。
只要这人尖叫起来……纸人这么想着,嘴角的黑色线条翘得更高了。
【啊啊啊啊——】系统的程序运转停了一瞬,卡顿几秒后,电子音的音调一路飙升。
应哲熙连呼吸都没乱,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像是全然没看见面前诡异的纸人。
见青年没有反应,依旧一派淡定的模样,纸人有些遗憾,只能僵硬地直起身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接着给“新娘”上妆。
另一只纸人全然没在意同事和服务对象的相处,还在尽职尽责地分出几缕发丝,艰难地给“新娘”编发。
从应哲熙被副本选中当“新娘”之后,他的头发便从之前只能扎个小揪,变成了现在及臀的长度。
这么想着,应哲熙左右轻晃脑袋,披散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晃荡,闪着丝绸般的光泽,滑溜溜地从纸人没有指缝的手中溜走。
原本已经编了大半的头发顺滑地散开,毫不留恋地融入其他发丝中。
说实话,这两只纸人没有分开的手指却还要做这种精细的活,着实有些身残志坚的励志。
纸人:……
明明是化妆的纸人惹的青年,受伤的却偏偏是它!
青年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只是简单地动了两下,并没有触发死亡规则,所以纸人也只能倔强地再次艰难尝试给青年编发。
更悲催的是,新娘子的编发素来复杂,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用上的一大推金银头饰就是证明。
化妆纸人接收到来自同事的不满,悻悻地收了心思,没再尝试吓唬新娘,老老实实地将笔插。进手心,像是个3d打印机般挪动着手掌,接着化妆工作。
等工作结束,它们对着青年鞠了一躬,留下挂在架子上的婚服,便匆匆离开。
婚服也是深红色的,应哲熙上前拎起其中一只袖子,放在鼻前稍微闻了闻,才放下心来——至少没有奇奇怪怪的臭味,是正常的布料。
*
另一间屋子里,原本作为鬼怪的“新郎”躺在地上,四肢歪七扭八地摆着,身下流出粘稠的血液,逐渐染红了地板。
秦相离几乎是脱了力,喘着气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他是一个新人,没有任何道具或是积分,也没有玩家间的号召力,而其他玩家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愿意来帮忙。
可是要是婚礼就这么进行下去……秦相离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在青年身上的事情。
感觉到汗水从额角滑落,秦相离随意伸手擦了擦,放下手来时,却发现那不是汗水,而是被擦伤的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液。
秦相离有些愣怔。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更别说受伤,即便遇上了困难也能很快解决,最倒霉的事不过是莫名来到了这个游戏。
他过第一个副本时,也是毫无压力、游刃有余,稍微整合几下线索,就直接通关了副本。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可这只是一个d级副本,他却差点连心上人都保护不了……
秦相离摸摸胸口,那里有道长长的伤痕,已经染红了身上的衣服,就在刚刚,那只鬼怪差点捅。穿了他的胸膛。
他还是太弱了,秦相离垂下眼帘,默默下定决心。
稍微休息了一会,秦相离正准备离开,目光却意外扫过那家挂着的婚服,停了下来。
作为副本关键的“新郎”死了,游戏却还在继续,外面宾客的声音依旧吵嚷,浑浊的笑声透过门窗传进这如同凶杀案般的室内。
这说明,“新郎”是可以被替换的,“新郎”是谁,对这个副本来说无所谓。
秦相离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原本因失血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又浮上红晕,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想象青年穿着婚服的模样,带着私欲的想法骤然升起:
如果非要有个“新郎”的话,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
红轿晃晃荡荡,抬着轿子的纸人嘴上用黑色毛笔画着粗劣的线条,嘴角高高扬起。
鞭炮声劈里啪啦一路绵延,洋溢的纸屑和到处飞洒的纸铜钱混在一起,周围的孩童拍着手笑着争抢新娘队伍扔出的糖果花生,热闹非凡。
就好像这是场真的受到祝福的婚礼。
如果忽略轿子中响起的诡异童声,再加上不拉开帘子,确实能产生这样的误会。
“你嫁过去,会幸福吗?”那童声怯生生的,其主人似乎是真的在憧憬期待着什么,却带着难以分离的阴森幽怨,“你真的遇到了爱你的人吗?”
想到他被选中做新娘的时候,秦相离慌乱失措的模样,应哲熙眉眼弯起,“大概会的。”
那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不再是童音,满腔嫉妒与愤怒,“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很快就会厌弃你,寻找一个又一个新欢,把你锁在那吃人的大宅内,一日日磋磨……”
轿子内的空气骤然阴冷下来,寒冷刺骨,诅咒即将降下。
“嘿嘿,你会疯的,你真的会疯——”
声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一张符甩到了身上,短促的惨叫后,它消失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了一小撮符纸燃烧后的灰烬。
【灭鬼符:颇有资历的天使所画之符,能驱除厉鬼。
限制条件:符咒为一次性消耗品,且一次只能消灭一只厉鬼。】
“没关系。”应哲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已经消失的鬼怪听,“已经有个新人,帮你把负心汉解决了。”
估摸着快要到达目的地,应哲熙拿起那方盖头,缓缓放到头上,在视线被遮蔽后,他从斜倚着靠背的姿势,换成了更规矩的坐姿。
秦相离掀开帘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青年坐在轿子里,背挺得笔直,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像一个乖巧的玩偶。只不过手下被拉出几道褶皱的衣服,显示出青年并不宁静的内心。
秦相离喉结上下滚动,瞥了眼一旁站得僵直的纸人,试探性地将手伸到青年身前,没有说话。
从盖头下摆处,青年似乎看到那双明显是人类的手,愣了一下,试探性地将手放到对方掌心。
如同第一次尝试信任人类的小猫。
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秦相离牵着青年的手,将人带下了轿子。
青年从轿子中钻出,长长的轿帘摆动,扬起一阵微风,秦相离似乎闻到了青年身上脂粉的气息,混着他特有的花香。
高堂座上空空如也,这让秦相离很满意,他不希望青年和他拜的堂中混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夫妻对拜——”
俯身的时候,秦相离靠近了青年,那股淡香又一次飘到他身前,好似无声的蛊惑。
“礼成——”司仪扯着嗓子叫着,秦相离却不想听了,胸口满涨着和青年拜堂的喜悦,哪怕这不是真实世界。
秦相离正想上前抱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就被饰演狐朋狗友不识好歹的纸人、怪异,还有几个玩家叫住了。
“哎呀,新娘子先进洞房,你再怎么心急,都要敬酒敬一圈的。”纸人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教训着秦相离,脸上满是打探旁人房事的奸邪猥琐。
一个玩家目光不善地看着秦相离,指责道:“你一个新人是怎么当上新郎的,快点说出来!你这样自作主张,会害了我们所有人的!”
秦相离默默捏紧了拳头。
最后,秦相离只能靠着他一人一个巴掌,欠的人额外奖励两个巴掌式的“敬酒”,*成功打蒙了在场的所有来宾,嗤笑一声,便匆匆朝着洞房的方向走。
那个开口的玩家身上踏着几枚鞋印躺在地上,怨毒地看着秦相离远去的背影。
洞房屋内点着几根红烛,暖黄色的灯光晃悠着,青年坐在婚床上,还盖着那顶盖头,像是在等待丈夫的到来。
秦相离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下心情,鼓起勇气,同手同脚地进了房间。
但就在他刚刚跨过门槛,秦相离就听到青年轻笑一声,不带有嘲笑的情绪,却直接将秦相离刚刚做好的心理准备冲了个七零八落。
秦相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腿僵直着,都快要不听使唤了。
抖着手,秦相离摸上盖头的下摆,虽然只是一块布料,在他手里却意外地显得沉重。
秦相离又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吐出,手臂上的肌肉鼓,一鼓作气将红盖头掀开。
因为涂了胭脂的缘故,青年的嘴唇此刻显得尤为鲜红润泽,加上刚刚被盖头罩着的些许闷热,青年脸上染上红晕,他就这么乖乖地仰头,对上秦相离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