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气温恢复,在陆应深的帮助下脱掉打湿的沉重外套,路回玉身上还剩了一件毛衣。
  眼看陆应深一声不吭要去脱他的鞋,路回玉赶紧拦住,别过头不看他:我已经可以了。
  陆应深盯着眼前的发顶,手却没松,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路回玉又说:我自己就行。
  陆应深垂眸:你行动还不方便,会摔,说着怕他不明白似的,还补充,浴室摔一跤很疼很危险。
  路回玉抿唇,忽然就有了种真被当成年幼弟弟照顾的感觉。
  他眼睛慢慢往下移。
  那就任性一下算了。
  我自己来。路回玉坚持。
  可以,陆应深没有一点要生气或者讲道理教育人的意思,只语气平常地给出解决办法,再等十分钟,等你能在我面前不扶其他东西地走一圈,你就可以自己洗。
  现在室内温暖,路回玉就这么呆着也不会觉得冷。
  很有道理,路回玉不说话了。
  等差不多能行动自如,路回玉在浴室泡澡,陆应深独自回到外间。
  他浏览着手机上保镖传来的监控视频,没有快进。
  五点四十三分路回玉走进古街,六点打雷,路灯熄灭,路回玉摔到地上,没再动。
  大雪一直下,半小时就铺满了一层,又过了十分钟,角落里窜出一只小狗,也冻得哆哆嗦嗦的,不知道是珍惜唯一的热源还是单纯亲近人,他对着路回玉的手和脸舔来舔去。
  五分钟后它大概是冷得舔不动了,蜷缩在路回玉手边姿势看起来有点僵硬。
  路回玉也一动不动,大雪天里,两个小生命好像就要一起被埋葬。
  但下一瞬,静静趴着的路回玉指尖动弹了下,紧跟着那只手抬起,动作很不顺畅地把小狗拨到自己怀里,然后他缓缓撑住地面支起上身,缓了缓,拖着迟滞的身体开始往旁边避风的小巷挪。
  不多久,一人一狗出了监控画面。
  任由画面自动重播,陆应深没有反应地看着,目光定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过神,他拿起手机给负责送小狗去医院的员工发红包报销,另外给了五百路费。
  苛察,浴室门响,路回玉穿着陆应深临时找来的衣服走出。
  水汽跟着弥漫到室内然后消失无踪,陆应深给路回玉的是自己放在这儿但没穿过的睡衣,对路回玉来说有点长,袖口和裤腿都挽着,脚上的拖鞋倒翻到了合适的。
  他看了眼转过头来的陆应深,没说话,独自坐到沙发上擦头发。
  陆应深扣住手机起身,来到路回玉面前蹲下,执起他的脚踝后抬眼看看他,见路回玉只是愣着没立即阻拦,就伸手脱下了他的拖鞋。
  路回玉这才想起来往后撤,但被稳稳地抓着。
  没有受伤?陆应深看他,问。
  路回玉脚趾头缩了缩,又忍不住开始尴尬:我难道骗你?
  陆应没纠缠这个话题,继续动手检查自己的,只在低头时十分自然轻巧地反问了句:你不会?
  他的语调还是低沉缓和的,配合他是始终稳定、仿佛没什么大事的动作和神情,竟然也能算温柔。
  路回玉闭上嘴,他每次都很不适应陆应深这么说话。
  没被继续反对,陆应深开始用肉眼确认他的身体状况。
  他就只看了能看的部分,毕竟路回玉可以顺利行动,就说明没有太大问题。
  他在那撸起裤腿沉浸式检查,路回玉没管,但百无聊赖地等了等,最后还是撑不住精神不振地趴到了旁边桌子上。
  等陆应深起身,就看到他没精打采地整个人趴在桌上,脸枕着自己伸得比直的胳膊。
  陆应深伸手捏住下颌,把他的脸转个了向,观察视频中他倒地时贴住地面的那边。
  凑近端详,有点发红,但不确定是冻伤还是路回玉自己刚枕出来的。
  一松手,路回玉就自己转回去了,翻了个面,继续后脑勺对着他。
  陆应深自个儿站在旁边,想了想,挑了个事情提起:手机丢了么?
  路回玉给反应很慢,过了老半天才慢吞吞张嘴:冻关机了,打不开。
  嗯,换一个不会冻坏的。陆应深温声回应,目光落在路回玉侧脸,良久,顺着他纹丝不动出着神的视线,看到了桌子一侧的白色盒子。
  不大的纸盒东倒西歪,上面粘了灰尘和雪水,看起来有点脏,没有了最开始精致。
  陆应深从透明的那面看过了,里面装的是个简单但看起来就很香甜的小蛋糕。
  他不知道路回玉为什么今天突然出门,而且看路线是要来公司,但想起今天的日期,他觉得自己大概、也许,能猜到。
  不合时宜,玉崽都为他遇到了危险,但想到玉崽自己提着蛋糕来找他,他就觉得路回玉好可爱。
  可爱的,撒着糖浸了醋,让他喜欢到心脏因为被充满而发痛。
  陆应深敛了下眸,再抬起时勉强让发涩的嗓子变得正常:是给我的么?做得很漂亮,我喜欢。
  他走到另一边,将蛋糕盒子拆开,因为被摔过里面的甜品已经倾倒,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奶油和水果稀里糊涂混成一团,乍一眼像个失败品,而且纸盒几乎被雪水浸透,虽然肉眼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污渍,但肯定脏了。
  应该是不能吃了。
  陆应深拿起用塑料刀挑了一块混合物放进自己嘴里,看那表情还在品味,点了下头:好吃。
  路回玉在他动手时就张开了嘴,但没来得及阻止,等陆应深要吃第二口时,他立马伸手拖着盒子把蛋糕挪到一边。
  坏了,别吃了。他脸也跟着移走,不再朝着陆应深,一半埋在臂弯里。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玉崽,你学了很久么?跟李阿姨通电话的时候,她说中午路回玉自己在厨房忙了很久,陆应深不用太费劲就猜到了。
  这是路回玉亲手给他做的。
  昙花一现,非常难得,是第一次鼓起勇气表示关心和挂念的生日蛋糕。
  玉崽好厉害,这么难的东西一学就会,做得跟店里的没有区别,陆应深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后脑勺,谢谢你给我做蛋糕、过生日,要不然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等了会儿还是没回应,陆应深来来回回夸奖了一轮,已经快没招了:其实真的很好吃要一直不理我吗?
  他说着伸手想再弄来一块品尝。
  但就在这时,椅子跟地面摩擦发出突兀的响动,路回玉站了起来,伸手直接把蛋糕从陆应深面前搬到了自己身边,蹙着眉沉声:别吃了。
  没有停留,陆应深放下塑料刀来到路回玉面前,抬起他的极力撇开掩藏的脸,双眼一瞬不瞬地分辨他的神色:不开心?
  路回玉脑子挺混乱的,也有点烦,淡着脸没说话。
  陆应深也不是想要什么答案,等了等,见他没有理会自己地打算,屈膝在路回玉身前半跪下,用仰视的角度地对上他又一次撇到一边的眼神,十分平静但专注地看着,然后认真地问。
  玉崽,需要我怎么做?
  他的声音平稳沉着,但又像没有什么重量,不带一丝压力,似乎路回玉说什么都行,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而前者完全不用担心后果。
  路回玉定定的盯着空处,还是没反应。
  陆应深却注视着他:我不是特别厉害称职的哥哥,有时候也需要点提示,很多时候都会思考,到底怎么做才对。
  他捕捉着着路回玉沉默冷寂的视线,不放过其中每一次颤动和每一份情绪。
  他确实是个不够成熟的大哥,不管在别人面前说得多好听,说要给时间、说要等他成长,说要努力被选择,但现在陆应深觉得,只要路回玉靠近,他就会马上亲吻他。
  恋人的那种吻,里面没有一丝模糊和不确定。
  涉及路回玉,他的意志总是这么薄弱。
  可就算脑子被这种冲动充斥冲击,陆应深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无波无澜,没人能猜到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陆应深没有继续追问。
  幸好他没追问。
  路回玉漫无目的地想着,在别人面前他挺能忍,挺能装无所谓,但这会儿陆应深如果非要*问出个一二三,如果又缓声温柔跟他说话,那他可能又会忍不住像上次那样,要求他安慰。
  那样很好,他不讨厌,实际上很喜欢。
  但他不想那样。
  左思右想,又似乎不是那么喜欢。
  对上陆应深坚持望过来的眼睛,路回玉张了张嘴又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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