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你在船上安炸药,就不怕把我也炸没了。”
  “不会,我会待你去了船头再动手。”裴静忽地睁开眼,凝视着赫连翊,“你不是问我,如果你掉河里了会不会救你吗?我怕你不信我,特地证明给你看。那几个杀手也来得正巧,为我所用。你放心,我言出必行,绝不骗你。”
  赫连翊毛骨悚然,他现在回想起船上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却又能感觉到一丝危险的甜蜜。
  裴静一直如此,从小如此。他会忽然做一些危险的事,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就为了豁出命去做点什么。他从不为自己活着,许多个瞬间,他都是不在乎命的。
  那些瞬间会有活着的感觉吧,他从不考虑自己,也很难为自己活着,那就什么都不要了。但偶尔会特别娇气,在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在赫连翊特别需要他的时候。那个难得一见的他,好像永远都被困在了小时候,不能被外人看见,只好用疯和傻来掩饰,躲在知书达理的外表之下,永远无法长大。
  赫连翊真想问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裴静怕赫连翊还在记仇,反复念叨着:“我怕你往心里去,我不想跟你有隔夜仇。”
  “我怎么会记恨你,你很可爱。”赫连翊倒是直接了当,“我不是你说两句好话,就马上算了吗?”
  裴静很惊讶,他们这样紧挨着,裴静一流露出惊讶,赫连翊就伸手抱住了他。
  “我也会照顾你的,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裴静又吃了一惊,他惊讶地捏紧了手,过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松开,再过了一会儿,靠着赫连翊睡着了。
  赫连翊选择跟裴静依偎在一起睡,温暖是温暖,从身体到心灵都很温暖,可惜第二天头发打绺黏在了一起,两人都变得灰头土脸的。
  如此一来倒是应和了乞丐的身份。
  裴静一夜醒来,精神抖擞,他看着能跑十条街要饭,并无情地将赫连翊晃醒,拉着他赶紧离开了这里。
  这是个温暖的冬日,虽是阴天,却难得无风,哪怕站在河边,也没有寒意扑来。
  因此,河面上那一段水路,已被鲜血浸泡成暗红色,上头又浮着十几具炸得四分五裂的死尸,带着水草的腥臭味,很快便被人发现了。
  官府来人收尸,路边有许多人围着看,其中便混着危月燕。
  她在人群中待了一会儿,眼见着捞上来的尸体一条条陈列好,而这其中,并没有她渴望看见的那两张脸。
  危月燕悄悄退至一棵大树下,她转过身去,脸色渐渐苍白,不甘的神色浮上脸庞。
  她的姐姐心月狐被杀了,是在燕国的皇宫里给杀的,她要杀了这些皇亲国戚,给姐姐报仇!
  当她从赫连翊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假意倒戈到赫连翊那一方,就是为了潜伏到他身旁,迟早有一天杀了他们,完成姐姐的遗愿。
  可惜赫连翊并不信任她,屡屡试探她的忠心,依旧不肯给她机会。但危月燕还是悄悄跟上了赫连翊。
  心月狐死后,库尔坎大师需要人手,而她是最好的人选,尽管她不如心月狐那样善于易容和隐藏,可她武艺在姐姐之上,是个出色的暗杀者。
  不能让他们找到皇帝,不仅不能让他们找到,还要连皇帝一起杀了!扒皮抽筋,埋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如此一来,库尔坎大师的计划才能成功。
  一批杀手不行,那就再找一批。况且这一批江湖杀手死了,这些杀手所在的门派绝不肯善罢甘休。危月燕想到此处,低下头去,轻撩长发,嘴角却扬起一个冷笑。
  她只需将赫连翊和裴静的身份,告诉这门派,将江湖的水搅浑。如此一来她便能坐享其成,看他们互相厮杀。
  她身后的人群喧闹起来,有衙役在赶人,危月燕嗤之以鼻地朝后瞥了眼,一眼之间全是憎恨,咬着牙快步离开。
  她往河岸的上游走去,此时赫连翊和裴静,正扮作乞丐来到了镇上。
  而在这条河的尽头,再往前走三十余里,乘船或走官道,来到大运河旁的陵湖镇,却有着另一番情形。
  --------------------
  燕子:恨!恨!恨!
  第209章 陵湖镇
  陵湖镇,四面皆是丘陵,丘陵中央有个极大的湖,因此得名。此地是江南道最富饶的城镇,它冬日里总是笼罩着一层薄雾,那薄雾在水面尤为明显,挂在码头的红灯笼在雾中轻轻摇曳,站在远处看来时总是一片橙色,连颜色都淡了些。
  这里的江水流得很慢,远客乘船而来,抵达岸口,下船时总是披一身水雾轻纱。回头远山雾霭绵绵不绝,往前望去,岸上却热热闹闹,各种小吃铺子、客栈酒楼沿河而开。
  这里虽然高楼不多,人也不比北方重镇多,可到底是鱼米之乡,人们的生活却十分富裕。客商来来往往,因此汇集了许多银号、钱庄、柜坊。
  今日将近正午十分,有一身着华美服饰的美丽妇人,来到了城南一家钱庄。
  她走进来,在桌前坐下,头上别着一支金钗。大冬天拿一把小扇扇着风,衣领大开着也不怕冷。只为了叫人看见她脖子上戴着一块大红宝石。
  银号里的掌柜见她这副派头,赶紧殷勤地挨上来。
  “夫人,您来取钱?”
  那夫人撇过头来,掠扫了眼掌柜,爽快地掏出一张单子,甩在桌上。
  “当然,取钱,你就是掌柜的?”
  这夫人的口音听起来,似乎不是本地人,说不上来是哪里人,着实是有些奇怪,掌柜的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掌柜的,我不是要现钱,我要银票。至于怎么个兑换法,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就知道了。”
  夫人努努嘴,头上的金钗跟着轻晃几下。
  掌柜赶紧揉了揉眼睛,将桌上的单子拿起来看,只看见上面写着,二十万两。
  这单子上的字据……这上面的印章……那掌柜吃了一惊,朝夫人一瞥,正巧跟夫人对上眼。
  掌柜笑脸相迎:“夫人,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我当然知道,换成银票,今晚之前就要。”
  “今天就要?”
  “当然,难道你这银号,没有银票?”
  “不,不,夫人误会了。”掌柜连连摆手否认,脸上还是笑盈盈的,“听口音,夫人不是本地人吧?”
  夫人听闻并未动怒,只是扬起脸,神情反倒更嚣张了几分。
  “这陵湖镇,每天都是外来的客商,我看掌柜的,也不是本地人吧。”
  掌柜的放声大笑起来:“夫人真是伶牙俐齿。”
  “那就不必多言,把钱给我吧。”
  夫人说话爽快,可掌柜却没那么好商量,那掌柜凑上前来,声音极轻,却重重说了句:“敢问夫人,这钱取了,是要做什么用?”
  夫人怒瞪他一眼,摇着扇,将扇面砸在他脸上。
  “你们银号,只管给钱就是,我拿了钱走,自然也不会与你有何瓜葛,你何必给自己找来麻烦。”
  那掌柜笑起来,眼里放着精光,再装模作样地拿起单子看了眼:“夫人这笔钱,不是替自己取的吧。”
  夫人抿着嘴,微微一笑:“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夫人拿不出这笔钱,只是咱们银号有规矩,这么大笔的钱要取,得本人亲自来,或是托人,携带存钱之人的亲笔书信过来,两方核对清楚了,才能给钱。他若是托夫人前来办事,也得让夫人拿着亲笔书信来,我呢,再去和先前存下的字迹,两相比对,若是相同,夫人便可将钱取走。”
  夫人听闻办事的手续如此繁杂,眉头轻拧起来。
  掌柜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解释:“我看您这单子上写的名字是,裴少宸,想来不是夫人的名字吧?”
  夫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变,那一刻不知她心中想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这一丝不耐烦,可没逃过掌柜的眼睛。
  “若是夫人手中,没有这个叫裴少宸的亲笔书信,那就请夫人暂回吧。”那掌柜的语气,说着便冷淡下去,却又露出一个客套的假笑,“这笔钱数目不少,还望夫人见谅。”
  “掌柜的,你还算是个细致的人。”夫人紧拧着的眉头展开,回赠给掌柜的一个同样虚伪的笑意,“这么大笔的钱,你以为我不会小心应付么?”
  说着,她又快速从兜里取出一张纸,这回不同先前那么用力,但也着实有底气,放在桌上,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是一封字据,掌柜的拿起来看了看,好一会儿才说:“您且等等。”
  他撂下话,走回柜台,小心开锁将压箱底的字据取出,细细对照一看,这字据果然一模一样,连横竖笔法都完全一样。
  如此看来,倒真是托这位夫人来取的,甚至这单据上,还特地标明了此事。
  掌柜的对着字据看了半天,身旁一个伙计悄悄走过来,问:“掌柜的,那这钱……我们是给还是不给?”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