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赶紧在屋里生了个炉子。
  “把衣服穿上!”
  裴静就当听不见,他还想把仅存的那条衣服也脱了,扒拉到一半赫连翊眼疾手快地跑过来,给他牢牢捂住。
  捂住了裴静还挺不高兴,以前还得装疯卖傻,现在他不高兴了,直接转头咬了赫连翊一口,在赫连翊手背上留了个重重的牙印。
  赫连翊不跟他客气,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给他摁在墙上。对付疯子不能太客气,裴静这会儿犟得跟头牛似的,只能来硬的。
  “不是刚才还喊妈妈的吗?翻脸不认人了,你这个不肖子孙!”赫连翊恶狠狠地盯着他,“你看清楚我是谁!”
  裴静眼里水汪汪的,挂着八字眉盯着赫连翊看了好一会儿,要哭又哭不出来,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赫连翊缓缓松手,心软了,敲敲桌子:“先过来吃饭。”
  裴静一声不吭地挪过来,但又不肯好好坐着,坐在桌边的地上。
  赫连翊匪夷所思地看着裴静,回想起以前裴静别说坐地上了,就算衣服上沾点灰都要死要活,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
  “上桌吃饭。”
  赫连翊赶紧一把拖起来,给他找来一把椅子坐着。
  饭都端到面前了,裴静头一扭,表示不吃。
  赫连翊重重一拍桌子,可惜没有效果,裴静跟聋了一样爱答不理。
  “这里是阿史那社殿下的府邸,已经安全了。”赫连翊无奈地放下碗,“不用再装了。”
  裴静置若罔闻。
  “真的假的?”赫连翊把裴静的脸掰过来,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你认不认识我是谁?”
  裴静紧盯着赫连翊,看了好久,猛扑到他怀里:“妈妈!”
  赫连翊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但裴静身上还有很多伤,脸上也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唯独头发洗干净了,又黑又亮,扑在他身上软软的,在烛光底下发梢细细地闪着微光。赫连翊的心一半寒下去,一半热起来,他生怕以后裴静一直这样,彻底变成傻子了,如此对他实在太残忍。又觉得裴静很依赖他,就算谁都认不出来了,依然会记得他。
  他忐忑不安,不知该拿裴静怎么办,只好这么抱着。
  抱一会儿之后,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能见面真好,无论怎样,见面的时候会觉得很幸福。
  裴静很怕生,外边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害怕地往屋里躲。哪怕是屋外有丫鬟进门,他都会吓得直发抖。
  赫连翊只好把门关上,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喂。
  傻人有傻福,这话真不假。饭是一口口喂的,衣服是伺候着穿的,活是半点不用干的,闹脾气是只能哄着的。
  傻子大晚上睡不着,还会瞎折腾,躲在被子里,偷偷往妈妈衣服里钻。
  几个时辰前,赫连翊还在苦恼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几个时辰后,他更加苦恼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
  裴静真是回回都能给他新惊喜,他再次领略了东瀛邪术的狠毒,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这毒药不伤身体伤脑子,造成的后果就是连原先中原人最美好的品德:礼数和克制都消失了!
  赫连翊第二天一早一瘸一拐地奔出门去,直奔高大人的府邸,寻找高桥特使。
  高桥特使得知裴静被找到,十分欣慰。可一看赫连翊的脸色,却又不觉紧张起来。
  赫连翊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问:“高桥特使,这毒药可有化解之法?”
  高桥特使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这……”
  “你们东瀛人总不能光研究毒药,不研究解药吧!”
  赫连翊的语气听起来很崩溃,让一贯面无表情的高桥特使脸上,都浮现出了愧疚的神色。
  “总不能让他一直都当傻子。”赫连翊正色,“他是皇族,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得把他给治好。”
  “我知道你们是情急之下才给他灌了毒药。可一旦他真的成了傻子,就没人能掣肘假皇帝,现在真皇还流落在外,你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赫连翊将灭国两个字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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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的装的装的。
  第192章 邪恶蘑菇
  高桥特使神情凝重,她吞吞吐吐好久,才开口:“此药的确并无解救之法,三殿下给我些时日,我仔细想想办法。”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赫连翊这个问题从小憋到大,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的目光从高桥特使身上转到高大人身上,再兜了一圈回去,只觉得一股怨气喷薄而出。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遇到困难就先拖延几天?”
  还不等高桥特使回答,赫连翊就自顾自地作答:“是因为解决不了,给你们自己喘口气吗?”
  高大人赶紧解释:“哎呀,自然不是这个道理。只是咱们中原有句话,叫事缓则圆,许多事急也是没有用的。”
  赫连翊点点头,他觉得还是跟高桥特使商量比较妥当,高桥特使好歹是个东瀛人,说通的概率比较大。
  “高桥特使,你一定得想个法子出来。”赫连翊的语气逐渐强硬,他上前一步,继续施压,“办法总是有,不成也得成,否则我拿你是问。”
  高大人眼见着情势焦灼,急中生智:“我倒是有一计,有些毒药虽在宫中坊间难见,可在江湖中却并不罕见,不如,去找些江湖上的朋友来问问,如何?”
  “江湖上的朋友?”
  “这江湖各门派林立,还有些侠盗之徒……”
  高大人正准备喋喋不休,被赫连翊给打断了:“那就快去!此事就交给你们了。”
  “是,是,我这就去问。”
  赫连翊交代完这些事,就心事重重地回到老殿下的府邸。他留了个心眼,一路听着有没有人跟踪自己,却发觉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影子,在找到裴静之后竟然不见了。
  这倒是蹊跷,跟着他的人一定是为了找裴静来的。可他找到了人,这跟踪者倒是忽然失去了踪迹。
  他进了府,去找裴静。老殿下的府里十分幽静,毕竟老殿下已上了年纪,侍奉的家仆走路都轻手轻脚的,花园中全是盆景,清幽雅致。
  赫连翊回到屋前,却发现屋门开着,门口的丫鬟低头正守着门。
  大门敞开,一定是有人跑出去了。要想让一个丫鬟拦住裴静,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赫连翊只朝那丫鬟望了一眼,她便急急伸手一指:“他……去后院了。”
  赫连翊冷着面孔问:“他去后院做什么?”
  “他忽然跑出去的,我们几个下人都没拦住。”
  赫连翊担心他乱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急急地去找。
  后院十分安静,都是放柴火的,裴静倒是没出去,也没闹出多大动静,而是悄无声息地蹲在地上,好似一株忽然长出来的蘑菇。
  赫连翊看裴静蹲在柴火堆旁,边上一个木桩子上,显眼地插着一把砍柴刀,刀刃锋利还闪着白光,赶紧叫了他一声。
  裴静蹲背对着他蹲在那儿,只露出半截身子,赫连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上前过去在他肩上一拍。
  裴静一转身,满脸血,再邪邪地冲他一笑,配上一头凌乱的长发,一双乌黑的眼睛,活脱脱一个白日厉鬼。
  赫连翊毫无防备,被他吓得倒退一步。
  裴静那一瞬间,紧抓住赫连翊的手,将他拽过来,亲昵地往他身上一靠。赫连翊胸口升腾起一股热气,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那是鲜血的余温,身上很热,他的心倒是刹那凉了。他余光一瞥,看到柴火堆后头有具尸体。
  那人刚被杀,被劈成块的木柴穿胸而过,裴静身上的血还是热的,鲜红的血迹顺着还往下滴。
  赫连翊一把拽过裴静:“这人是谁?”
  裴静也不说话,他看起来很害怕,靠着赫连翊直发抖。
  赫连翊拍拍他的背,低声安慰:“没事,没事。”
  裴静一被安慰,抖得更厉害了,他腿一软,赖在了地上,好似他只是路过,被眼前的一切吓破了胆。
  赫连翊不得不强行将他拽起来,跟抱着一桶被褥,拽了回来。
  下人们赶紧去热水,裴静拉着赫连翊死不松手,直到被塞进洗澡的木桶,手沾了水滑了几下才松手,之后他又紧抿着嘴唇,一脸苦兮兮地看着赫连翊,是不是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用眼神黏住他不让他走。
  “我一会儿就回来。”赫连翊见他这样,连说话都好声好气的,低声安慰他。
  “你要走?”
  这是重逢后裴静第一句流利的话,赫连翊一时竟恍惚起来,他们好像一辈子没说过话了。
  赫连翊翻了个白眼:“我得去收尸。”
  他真是收尸去的,老殿下的府邸何其森严,岂可有人擅闯。忽然出现了一具尸体,绝非寻常事。
  赫连翊差人将尸体抬走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这人手脚都有厚厚的茧,腰上挂着一块令牌,是常年耍刀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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