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以。
  塞西斯看着空荡荡的记录,不得不承认,虞庭芜的确没有找他。
  是……不需要他了吗?
  那个隐身的丈夫出现了?
  塞西斯磨了磨牙根,微妙的,有点不太舒服。
  那个人,在那么多的关键时候缺席,虞庭芜会怨他、怪他吗?
  塞西斯有点想象不出虞庭芜流着泪抱怨,寻求安慰的模样。
  虞庭芜那么爱他……说不定根本舍不得说他半句不好。
  塞西斯仰头把剩下半瓶水喝完,捏扁后,稳稳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
  “咚!”
  第18章 红色的小痣塞西斯,我不是你见过最漂……
  核心区停电的第二十五分钟,塞西斯在期盼与渴望中宣布解散。
  他听着新兵们的欢呼,压了压帽檐,回到宿舍。
  光脑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消息,塞西斯只扫了一眼,最上面的消息框孤零零的,空旷的可怜。
  他点开,轻敲了几下,指尖又顿住,移到“删除”上,一点点删了个干净。
  理智拉扯着迟疑,一边说他过界,一边说这只是正常朋友的关怀。
  如果虞庭芜的丈夫……仍旧联系不上呢?
  他会像昨晚那样,在漆黑的卧室无助的哭泣吗?
  如果那样的话……
  几声“嗒嗒嗒”的细响,一行简简单单的问候就被敲了出来。
  塞西斯盯着光脑,仿佛要把那三两个字看出朵花来。
  他就问一问。
  只是问问。
  ……
  “叮咚。”
  清脆的音效声。
  虞庭芜懒懒打了个哈欠,掀开眼皮。
  怀孕多多少少给他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尤其是他本来还在服用一些损伤身体的药物。
  嗜睡、易困是相当常见的副作用。
  【塞西斯:睡了吗?】
  盈盈的微光映在虞庭芜的脸上,狭长带着泪花的眼睛不适应的眯起,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消息,而是打开了光脑的前置电子眼,看了看自己此刻的状态。
  啊、好像一不小心睡得太舒服了,看起来一点都不符合他给自己创建的新设定。
  虞庭芜抽了抽鼻子,盯着投影里自己的模样,慢慢积蓄出眼泪。
  饱满的泪水在眨眼间挤满眼眶,眼睫轻轻一挥,豆大的泪珠簌簌坠落,在莹白的面容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满意地返回消息框回复。
  【虞庭芜:没有】
  是因为害怕吗?
  塞西斯立即想问,却在发出前迟疑。
  他凝着冷冰冰的“没有”,打开了屋内的白昼灯。
  强烈的光源挤占了有限的空间,就连脚下的阴影都变得单薄了几分。
  塞西斯垂着眸,缓慢敲打出一行字:
  【塞西斯:可以打视讯,陪我聊几句吗?】
  消息成功发送的瞬间,塞西斯眼睑下方的肌肉轻轻抽搐,额头的青筋鼓起,一下一下,用力跳动。
  他搭在膝上的左手攥紧成拳,掌心里传来一片刺痛。
  几秒、又或者几分钟。
  时间的流逝对塞西斯而言变得模糊,分分秒秒都显得漫长。
  会拒绝吗?
  说自己身边有人陪,说没有时间,说要不还是下次吧。
  塞西斯喉咙发紧,金色的瞳孔收缩成窄窄的竖纹。
  未知的结果像悬在颈侧的铡刀,随时有可能落下,也可能——
  “叮咚。”
  【虞庭芜:可以吗?】
  被人温柔的移开。
  提出请求的是塞西斯,但虞庭芜很清楚,那是对方好意的帮助。他没有理所当然地回答“可以”,而是反问“可以吗”。
  塞西斯感觉额头鼓胀的青筋仿佛被谁轻柔的安抚过,不再带来血管性抽搐的疼痛。
  他没有再发消息,而是直接拨通视讯。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视讯就被接通。
  光亮通过光脑投影出的画面传递,照亮一片黑暗的世界。
  虞庭芜脸色苍白,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唯有露出的半只眼睛透着股不正常的红。仅剩在外的黑眸微阖着,盛着涣散的水光,将光亮粉碎成细碎的断片,仿佛在眼底装下一片星河。
  塞西斯无声叹息,却说不清是庆幸更多,还是怜惜更多。
  “今天的饼干,我尝过了。”
  虞庭芜小声抽气,刚开口,泪水从内眼角滑落,积蓄在挺拔的鼻梁侧峰,似一片小小的洼地。
  他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轻颤着,是努力压抑,仍旧藏不住的哭音:“好吃吗?”
  “嗯。”
  只是有一点点甜。
  塞西斯选择性说实话。
  虞庭芜动了动,露出被枕头压红的半张脸,他眼底的泪还没干涸,笑意已经攀上眉梢:“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嘎达。”
  一声不知名的细响从投影那边传来,塞西斯还没有所反应,就见虞庭芜半掩在薄被下的双肩颤了颤,连带着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别怕。”塞西斯声音低哑,温声安慰,“什么都没有,我陪着你。”
  虞庭芜张了张嘴,好几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很想念……我的家乡。”
  “那里一年有半年都处于极昼中。”
  赫利俄斯星,光之城。
  塞西斯几乎是立即就想到了对应*的星球,那颗被誉为距离太阳最近的星球,在联邦与异种的联合进攻下,燃烧成死亡之城。
  天体屏障,仅仅被打开一个小时零二十七分,就让星球上所有具有生命的、不具有生命的统统自燃。
  直到最后成为漆黑死寂的灰烬。
  光之城,成了永恒的黑厄死亡之城。
  塞西斯有刹那的愕然,虞庭芜的家乡……竟然是在那。
  二十年前的那场惨无人道的战争,又让虞庭芜失去了多少?
  “我的妈妈,是仿生人。”他轻声说。
  黑暗与恐惧给遥远的两人搭建起桥梁,令他的依赖与倾诉都理所当然。
  “她第一次展出的时候遇到了父亲,训诫的鞭子落下来之前,父亲买走了她。”
  一个有钱的却古怪的男人,他把仿生人视作等同于自然人的“生命”,教她读书、写字,为她建立起平等且有尊严的乌托邦世界。
  顺理成章的,他们相爱,结婚,生子。
  然后是死亡。
  “我是她的遗物。”虞庭芜眼睫轻颤,透明的泪不明显,蜿蜒淌下,留下斑驳的泪痕。
  “最后的,最后的遗物。”
  光之城在灼烈的火焰中消失
  所以他不想死,他是证明父母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是唯一记得那个开满蔷薇花的小院的人。
  “我害怕过。”
  用介于仿生人与自然人之间的身体去生下一个孩子风险太高。
  可是、可是他迟早会死去。
  他死去之后,不再有人记得喜欢蔷薇花的母亲,不再有人记得会抱着他读绕口古诗词的父亲,也不再有人……记得那个有着熔金般明亮眼眸的将军。
  血脉成了唯一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遗物。
  虞庭芜半真半假地说着那些往事,通过投影看见了塞西斯眼睛里的的心疼。
  是啊,无论看起来有多冷漠,塞西斯仍旧会为寻常人的普通不幸而怜悯。
  “塞西斯。”他凑近了一点,仔仔细细地看着塞西斯的眼睛,“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塞西斯:“……你不会。”
  “什么?”
  “你不会死。”
  虞庭芜笑了:“可是人都会死的。”
  “那就活得久一些。”
  久一些、再久一些。
  “那您会陪着我吗?”
  一个“会”字梗在喉咙里,无法倾吐,塞西斯凝着那双期待的眼睛,狼狈避开视线的交错。
  会陪着虞庭芜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
  他也无法笃定地给出任何承诺。
  “睡觉吧。”塞西斯说,“不早了。”
  即便看不见,塞西斯也感觉到那点蓬勃的期望逐渐黯淡下来。
  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喉咙一阵阵发紧,挤压出干涩的微痛,不足挂齿,又难以忽视。
  “那,晚安。”
  塞西斯轻轻点头:“晚安。”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直到心跳逐渐趋于平稳,直到那点酸涩的错觉消散,他才重新看向投影。
  虞庭芜以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被窝里,散乱的黑发欲盖弥彰地遮住雪白修长的脖颈,若有似无,勾起心底浅浅的渴望。
  想要拨开那点柔软的长发,好看得更清楚一点。
  塞西斯食指微微蜷缩,轻颤着,他撇开目光,却在某个间隙里看见了一抹朱红。
  是一颗藏在眼角的小痣。
  生动的、鲜活的,裹挟着陈旧遥远的记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