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说着就上前要把茶壶旁边的奏疏一并带走,还没拿起来,威严的声音响起:“慢。”
然后又抬起威严的凤眸瞥了一眼寿熹,问道:“你认为沈卿钰此行,是好事还是坏事?”
寿熹连忙跪下,伏在地上:“奴才以为,沈大人此行为国利民,是为大义之举。”
“大义?呵。”泰和帝一声嗤笑,然后将奏疏不甚在意扔到一旁,坐在榻边喝了口茶,“不管江南织造署的事与你、与东宫、或者是内书房有什么干系,朕都得让他去,不能拦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早前曾听说过傅荧和江南织造署那边牵扯的寿熹在心里把他骂了无数遍,面上却恭恭敬敬回答:“陛下自有自己的决断,奴才只知,陛下所为皆是为大棠黎民百姓,为大棠国祚昌盛,圣心可鉴。”
“你就是小聪明有余,大智慧缺了点,这个问题的答案,若朕问太子,太子回答的会比你好。”说完,他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门口却传来一声通报:“陛下,钦天监张大人求见。”
——张大人若来,必须让他第一时间知道,这是泰和帝亲口下的命令。
寿熹连忙退下,弯腰恭敬开门请张大人进来,走之前却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一副画卷。
等寿熹走后,泰和帝朝张丘陵招招手,眼含期待:“怎么样?找着了吗?”
张丘陵跪下,双手恭敬呈上一副画像:“回陛下,找到了,确信是失散的二皇子无疑。”
“快拿来朕看看。”接过张丘陵递给他的画像,他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待看清那张英俊硬朗的脸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换着方向看,最后满意地笑出声,“果然是朕的儿子,和朕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有朕雄风。”
盯着画像上男人耳后根的“囚”字,又皱起眉:“就是这个黥刑刻的太难看,不体面,谁给他刻的?主事官是谁?”
张丘陵道:“二皇子幼时跟随陆淑妃在民间流浪,吃了很多苦,最后流落草寇,遭受黥刑实非得已,涉事官员臣已命人处置过了。”
“嗯,一个黥刑而已,洗了就是。”泰和帝点了点头,思及那个柔弱又倔强的女人,他面上浮现一丝回忆,“当时陆淑妃和朕情投意合,可能是朕太过宠溺这个女人,才让她和皇后争风吃醋,不顾圣恩跑去法华寺剃度出家,朕只是不想太惯着她,大怒之下将她贬为庶人让她自行离去,谁料她当时已经怀上朕的骨肉,一念之差,竟让朕的皇儿流落民间这么久,吃了这么多苦。”说完,脸上难免。流露出痛惜的神色。
“陛下保重龙体,往事不可追。”张丘陵扶着他坐到榻上,“二皇子少年英才,侠义心肠,而且武艺超群,据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为人聪慧过人,想来陆淑妃是悉心教导的。”
“要是教的好怎会让他落草为寇?这个女人就是太不知好歹,要是早和朕说她怀了龙子,朕岂会让她出宫?违逆朕意,恃宠而骄,私藏龙子,没拿她问罪算轻的了。”不愿多想,泰和帝挥了挥手,“人已逝去,便不提她了。”
然后问张丘陵,“你适才说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武状元都不一定做得到的事这怎么可能?你莫不是诓朕?”
未满半岁的小皇子年岁尚幼身体也不算好,太子又常年与轮椅相伴,是以泰和帝极其重视子嗣的身体。
张丘陵将大理寺卿禀报给他的消息说给泰和帝听,老皇帝听的啧啧称奇,眼睛都发起光来,最后抚掌而笑:“大理寺固若金汤他还能从里面逃出去?还徒手夺别人鞭子?真是个混世魔王啊哈哈哈。”
张丘陵知道这是泰和帝在夸二皇子,顺着他的话道:“绝不作假,二皇子身体强健着呢,我看这天塌下来他都能顶着。”
“哈哈,他个高可不得他顶着?他大哥身体不好,朕也江河日下,霖儿又尚在襁褓,哎,还好苍天有眼,让朕找到他了。”说到最后,老皇帝都不禁潸然,眼含热泪。
“陛下福气绵延,定是要活百年与仙人齐寿的。”
“不用哄朕了,朕知道自己的身体。”他看了看画像,爱不释手,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说这个混世魔王来景都找沈卿钰了?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底是什么纠葛让沈卿钰把他关进牢里了?”
张丘陵又放低声音,对他说了缘由,泰和帝眼神随着他说的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片深沉。
而门口一直默默守着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寻了个由头,去内书堂找了寿熹,趴在他耳边交头接耳。
寿熹神色一变:“立刻去通报太子殿下,说我有要事见他。”
*
此时的东宫。
一袭白衣的温泽衍执着一颗白子落入棋盘,然后又执起一颗黑子落入下首,自己和自己对弈。
寿熹在一旁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急得要命:“殿下,您不急吗?流落民间的二皇子找到了!陛下要是认回他,到时候和您争储,那咱这么多年的筹划可要付诸东流了!”
“沈卿钰在江南查出什么了吗?”
没想到,那温润如玉的人却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边还没消息传来。”说起这件事,寿熹又有些急了,“殿下,您平日待那沈卿钰可不薄,他查案子倒查您头上来了,真是怎么都化不开的一个顽石。”
“他要是不查我,那才不像他了。”温泽衍神色未见异常。
“您知道也不拦他?”
“他查与不查,并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我何必耗费时间拦他。”温泽衍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吃掉白子后,眼光闪动,漆黑的眸子沉下一片湖水。
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攥紧一块玉佩,垂下眸子不辨悲喜,唯独流淌的暗流几度翻涌。
“奇怪的是陛下也不拦着他,任由他胡来。”寿熹也奇怪沈卿钰当时请旨的时候,泰和帝居然那么快就答应了。
“父皇更不会拦,他要的就是制衡你、我和内阁。”温泽衍淡淡道破。
经他点拨,寿熹总算是看透,刚准备顺着他的话说些什么,却又想起此行,又急道:“殿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眼看着二皇子要回宫了,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空气变得沉寂下来,只听得到棋盘落子的声音。
直到淅沥沥的雨从屋檐上倾倒下来,哗啦啦惊退池水里的鲤鱼,池水中倒映着坐在轮椅上的人,脸上神色不温不喜。
一片风声赫赫,寿熹去看,不知何时那刚刚还光秃秃的屋檐上突然出现数十个身披黑甲、脸戴铁面具的人,各个都带着浴血的杀气,伏在屋檐上就像埋伏着的秃鹫,寿熹顿时心悸成一片。
棋盘上的落子声也停了,棋局中,白子被围剿而死,黑子胜。
“下雨了。”温泽衍静静摊开手,抬眸看向天空,雨滴落在他手心,砸的乒乓作响。
日光落在他几近透明的眼中,却照不见一丝亮。
第17章 社火节(修)
清雪的事告一段落,沈卿钰出发去鹭洲城本地官府报道。
陆峥安的镖也要送到鹭洲,只不过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城后胡斯陈飞他们先去送镖,而他则跟在沈卿钰身旁。
二人同路,所以一路上依然是相伴而行的。
沈卿钰领着一众人马,浩浩荡荡从鹭洲山脚下经过的时候,看见山头上人影攒动,几个村民在给他们送行。
迎着日光,那群山民朴素的脸上或带着感恩、或带着不舍地目送着他们。
而最明显的,是他们脸上的不舍。
就像老村长说的:“沈大人,我们知道你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可我们是真的不舍啊,官居头顶,可无人会佑我们啊。”一把年纪的老村长摇着头擦着泪,“见过青天,才知头顶上是什么样的烈日,灼心呐。”
似乎见他神色沉重,又安慰道:“不过没事,好歹咱这个冬天比以往好过多了,还有沈大人留给我们的粮食米面,大家伙勤快点,今年怎么着都不会差哪里去,沈大人一路走好,我们会一路目送各位前行。”
沈卿钰骑着马,迎着他们的视线,漆黑狭长的眸子里照着日光,抿着唇没有言语。
直到旁边同样骑着马的陆峥安挤到他身边,问道:“阿钰,在想什么呢?”
沈卿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骑着马,连马缰都没拉还能稳稳坐马上的人,淡淡道:“你何时走?”
“走什么?”
“走镖。”
陆峥安疑惑:“这不正走着呢吗?”
沈卿钰蹙起眉头:“我是说和我们分开走。”
陆峥安这才明白过来,无奈笑了:“你在赶我走?”
他挑了挑眉,环伺四周一圈,小声凑到沈卿钰耳边道:“我走了你多无聊啊,剩下韩修远那个毛头小子还有那个年纪大的李大人跟你身边,你不得无聊死?前路漫漫,我不得陪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儿?”
甩着马鞭,语气似认真似促狭:“你说对吧沈兄?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