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牧有些不解地看向阿林,阿林连忙摆手:“大人剿匪辛苦了一路,还愣着干嘛,快去准备!”
“噢噢!好!我这就去!”
“哎呀笨手笨脚,我跟你一起!”阿林急匆匆追上,跟着他一起去了厨房。
等热水准备好后,沈卿钰只让他们抬进房间里,不用伺候先行出去。
在点亮的烛光下,他一点点褪去身上的外袍,直到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
外袍刚被放下,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传来,一个白色瓷瓶从外袍袖口中掉了下来。
他捡起去看,却看见那白色瓷瓶上刻着三个字:“金玉膏”。
——用在何处不言而喻,是谁给他的更加不言而喻!
混账!
他捡起那瓶药用力往窗户上一砸,小瓷瓶撞击到窗柩上,发出“砰砰砰”的瓷瓶碎裂的声音。
随后门卫守着的阿林和阿牧同时一惊:“大人,您怎么了?!没事吧!”
沈卿钰紧紧攥着浴桶边缘,咬牙挤出几个字:“我、没、事,你们不用守着,温一壶酒来放在门口,然后退下,明日按时喊我上朝。”
等他褪掉里衣跨进浴桶中,近乎是刻意地、强行地,忽略掉自己胸前遍布在那两点上的牙印和红痕,以及腰间被掐出的淡淡淤青色的印记。
而更让他窒息的是,当那阵阵温热的水流涌向他的皮肤的瞬间,某处还微微翕张着的地方更是侵入水痕,那记忆中的炽热的、坚硬的温度像是要搅碎他一样,不容置疑且孜孜不倦地,一次又一次破开他最不可言说的柔软。
而耳边的呼吸灼热喷洒在他颈项,那个恬不知耻的人带着促狭、调笑地问他:“是这里吗?舒不舒服?要不要再重点?”
“砰”地一声,木桶被他用力锤开一道裂缝,哗啦啦的热水流了一地,他倏然从浴桶中站起身来,穿上外袍打开门去,寒冷的北风袭来,门外被他吩咐退下的阿林和阿牧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地上一盘温好的酒和两个空盏。
将酒盏端起后,他再次将门关上然后牢牢上锁。
头一次、失了往日的端庄和矜持,坐在床边仅着一袭外袍,用来盛酒的空杯被他舍弃,拿起一整壶酒盏便往嘴里灌。
酒水沿着他下巴流了下去,直朝着白皙如玉的胸膛流淌下来,窗外月色如华,映照在他略显清冷的脸上,更显得灼灼如光。
他狭长的眼尾沾上了一丝不正常的水汽,带着醉意的脸颊上有了一丝酡红。
那些不为人知的、隐蔽的、不可言说的心事,最终被交托在这盏酒中。
最终这如寒玉一样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的人,倒在这无人看见的床榻上,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
“你竟然敢、竟然敢如此对我……”
“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他将脸埋进了床铺之中,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玉佩,用力锤击着柔软的棉被,直把那整洁的床铺揉成了杂乱的一坨。
灼灼月光下,那玉佩上刻着的“陆”字在隐隐发着光。
第5章 玉佩
翌日清晨,沈卿钰没让阿林和阿牧叫他,是自己醒的。
多年来上朝的习惯和自律,让他养成了寅时醒的作息,即便是宿醉也没有受到影响。
彼时天未亮,阿林掀开马车轿帘,看着在烛火下誊写奏疏的沈卿钰眼角下的乌青,有些心疼:“大人,看您昨日都没睡好,早知道拦着您喝那一壶酒了。”
——早上他去替大人收拾房间的时候,闻见一室酒气,就见那一整壶酒见了底。
沈卿钰专注执笔并未作答,他的神态颇为疲惫,可执笔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直到写完一行,他抬头问道:“为何还不启程?”
马车外传来阿牧热络的声音:
“大人,羊奶刚刚热好,您喝了再走,醒醒酒肠胃也能舒服一点。”他蹬上马车夹板,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放在他案边便在马车垫子上坐了下来,沈卿钰抬头在他注视的目光下,拿起瓷碗吹了口气喝了一口。
阿牧熟练地拿起锦帕递给他,等他喝完后,才心满意足松了口气,语带劝解地开始收拾碗筷:“大人您以后可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没得伤了肠胃。”
沈卿钰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无妨,我心里有数,你下去吧。”
他端好盘子,走之前犹疑地看了眼阿林又担忧地看了沈卿钰好几眼,知道他冷淡的脾性,便应了声退下了。
一切收拾好后,阿林扬鞭驾起马车,轮毂声便悠悠响了起来。
他朝后看去:“大人,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午门,您可在车上小憩一会儿,清晨霜寒,阿牧给您准备了暖手炉放在案边,您握在手里能暖和点。”
等他转过身,却发现沈卿钰掀开马车帘正呆呆地向前看,清凌凌的眼中是少见的一片空白和迷茫。
阿林从十四岁时就和阿牧一起跟着沈卿钰,见多了平淡无波冷清冷性的沈大人,从未见过这样茫然无措的沈大人。
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极为在意却又不知与谁说。
大人有心事。
他有些狐疑,那天在温泉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他轻声唤道。
漆黑的瞳孔骤然聚神,沈卿钰像是猝然被惊醒一样,回过神来:“怎么了?”
“大人您刚刚在想什么,想的出神了。”
帘幕被放下,淡淡的声音传来:“无事,赶路吧。”
马鞭再度扬起,沈卿钰坐在马车里握着手中的一个青龙玉佩,眼中涌起思索。
他从小戴到大的玉佩在那个温泉池中丢失了,但醒来身上的衣服里衬中却又多了个刻着“陆”字的不知名玉佩。
玉佩的品相不俗,触感也极其温润。
这甚至让他怀疑不是那个狂徒身上的,可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玉佩就是那个匪寇给他的,甚至把他的玉佩拿走作为交换。
他眼中一片沉色,手指攥的发白。
——偷走他的玉佩,还猖狂地把自己的玉佩留给他。
就像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他是如何雌伏在他身下,又是如何意识不清地任他摆弄,如今竟还以交换信物的方式羞辱他让他难堪!
这狂徒竟敢如此薄他!
别让他抓到他,不然他一定会让他亲口尝尝大理寺的牢饭是什么味道。
马车刚到午门,阿林的声音传来:“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沈卿钰掀开轿帘,从马车阶梯踏下脚步,便见到一坐着轮椅的月白身影在马车前静静候着。
来人正是大棠太子温泽衍,他生的儒雅俊美,再加上皇家的气度和储君风范,即便是坐在轮椅中,也自有一股芝兰玉树的尊贵气质,身边跟着大大小小穿着绯袍的三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众腰间佩刀气派非凡的护卫,颇有几分压迫感。
太子温泽衍在朝中和民间一向富有谦逊君子的好名声,再加上他待人有礼、才情出众、行监国之职,泰和帝曾亲口夸赞他“慈孝仁恕,温良恭谦、群臣表率”。
本是风光霁月的天纵之才,可惜天妒英才,在十岁时他失足落水从此一双腿便再也不能行走,终日与轮椅为伴。
当今皇上子嗣稀薄,如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个是太子温泽衍也就是大皇子,另一个尚在襁褓不足半岁,其他的都是已经出嫁或待字阁中的公主。
温泽衍七岁被立为太子,太子之位他已安稳坐了十余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否可以行走,如今局势并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一众人见沈卿钰从马车上下来,都熟络地打着招呼:“沈大人到了。”
此时天光微亮,暮色皆晓,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自沈卿钰下马车后,所有人目光又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一身绯袍、面如春雪、神色倨然的沈卿钰在这人群中是极为亮眼的存在。
温泽衍眼含笑意,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
面对众人的招呼,沈卿钰一一点头回应过后,朝看着他的太子拱手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何须多礼,还未来得及恭喜子瑜成功剿匪得胜归来。”——子瑜是沈卿钰的字。
温泽衍笑着让他免礼后,便朝身后一众跟随他的人摆手示意,待众人退下,此处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吩咐侍从推着他来到沈卿钰面前,语含关心,“听李总兵说,沈大人先前在黑风寨被歹人下药谋害,如今身体可还有恙?”
对于他消息的灵通,沈卿钰沉默不语,而是遥遥看着温泽衍身后临时搭建的一个飘着丝带、内设华贵的亭子,紧紧蹙起眉头,目有所思。
——大雪漫天,来午门的官路都积满了雪,临时搭建这样一所设施完善的亭子,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而这样费力搭建,不过是临时起意,早朝结束后便要拆除,又是一番巨额耗费。
“阿钰?”温泽衍又唤了他一声,见他心不在焉,问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