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铁锈味混着霉腐的湿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某种东西腐烂到极致的腥味,顺着呼吸进入肺里,让人喉头发紧。
  墙角那只水槽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槽壁上结着层厚厚的垢,浑浊的水泛着油光,水面上漂浮着不知名的秽物,偶尔晃一下,便漾起一圈令人作呕的涟漪。
  而就在那水槽正上方,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钩从天花板垂下,钩子末端缠着半旧的麻绳,麻绳的另一端,正吊着一道人影。
  那人头无力地垂着,微卷的长发黏在额前和颈间,被什么东西浸透了,一缕缕结成硬邦邦的团。
  身上的衬衣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料子和颜色,布料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破洞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那些伤不是利器划开的,更像是被粗重的鞭子反复抽过,旧痕叠着新伤,黑红的血迹从伤口处渗出来,浸透了衣物,又顺着衣角滴落在下方水槽里,“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格外清晰。
  她的手臂自然垂落着,手指蜷曲,指甲缝里嵌着泥垢和暗红的血,偶尔风从破窗里钻进来,带起她残破的衣摆,能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动,却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疼,整个人像一片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叶子,在昏暗的光影里摇摇欲坠,连呼吸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嘶……”
  死寂的黑暗中,那道气音细若游丝,却像针一样刺破了凝固的空气。周茵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着,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视线里先是一片混沌的黑,紧接着,四肢百骸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接起来,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疼痛,尖锐得让她忍不住咬紧了牙,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手腕被勒得生疼,她费力地抬眼,借着从破窗漏进来的微光,看到那根粗麻绳深深嵌进皮肉里,勒出两道紫红的印子,渗着血珠。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台生锈的风箱,胸腔里灌满了厚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空气中的那股腐烂的腥甜,呛得她喉咙发紧,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
  身上的伤口被穿堂而过的风一吹,疼的她浑身发颤。
  那些鞭痕早就没了章法,新伤叠着旧疤,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外翻,结了层发黑的痂,又被后来的抽打撕开,血水流出来,和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脊背往下淌,在腰侧积成一小滩,再慢慢浸透衣物,滴落在下方的水槽里。
  “嗒……嗒……”那声音比之前更慢了,像是她正在一点点流逝的生命力。
  三天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带着一种麻木的钝痛。整整三天,她被吊在这里,像块任人摆布的肉。
  李鬼的人轮流进来,有时是鞭子,有时是木棍,有时只是泼一盆冰水,看着她在寒风里冻得牙齿打颤。
  他们问她是不是警方的卧底,问她的同伴在哪里,问她知道的所有信息。
  她咬着牙没说一个字,换来的就是更重的殴打和更长时间的饥饿。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眼前的黑暗里总闪过些破碎的光斑,像夏夜里的萤火虫,晃得她睁不开眼。
  周茵就这样被吊在这里挨着李鬼不间断的毒打与胁迫,她不知道下一轮鞭打什么时候来,只知道自己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快要支撑不住了。
  身体悬在半空,脚尖勉强能撑到水槽边缘,却连撑起一丝重量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像片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只能随着绳子的晃动轻轻摇摆。
  手腕的疼痛成了唯一的锚点,尖锐、灼热,提醒着她还活着——可这活着,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疼痛可以这样具体。不是笼统的“疼”,而是每一道伤口都在单独尖叫,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连骨头缝里都像是塞了冰碴子,又被烈火灼烧。
  世界在晃动。光影扭曲着,水槽里浑浊的水泛着诡异的光,那道自己的影子在水面上晃啊晃,像个模糊的幽灵。
  她闭上眼,想躲开这令人作呕的景象,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是张清冷的面容。
  周茵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干裂的唇瓣因此裂开一道小口,渗出血来,可那笑意却没消失。
  林北一。
  她总说林北一生得像江南烟水里走出来的,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下垂,鼻梁挺翘却不凌厉,下颌线柔和,是那种标准的温婉骨相。
  可偏偏,她身上总带着股疏离感,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却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她总是将黒直的长发挽在脑后,显得严肃规整,只有鬓角的碎发偶尔飘动才不失了灵气。她脊背永远挺直,喜怒不形于色,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可她又偏偏温柔细致,娇嗔百媚,纵容着自己的索取,樱唇娇嫩柔软,含着让人觉得甜腻无比。
  她是什么时候认识林北一的呢?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林北一的时候,是在犹如今夜一般的深夜里,月光同样惨淡的挂在空中,人群中那抹清冷的白却让人移不开眼,她清冷面容上的凝重犹如楼底下那猩红浓重的化不开。
  ……
  第二卷:回忆——杨楠案
  第11章 初次交锋
  冷暖交替,暖湿气流南下,江海市海口的冷冽海风逐渐平息下来,开始被一股股温和的海风代替,吹散蕴藏了一个冬季的凛冽与寒气。
  黑暗笼罩下,江海市第一中学庄严肃立的大门外不复以往的沉静内敛,此刻门口热闹非凡,警车车灯闪烁的五彩灯光以及校园内那两道巨大的灯光来回闪烁着,照在人们的脸上,明明灭灭。
  在教学楼前,一道蓝色幕布将里面遮的严严实实,只能听到里面低声交流的声音。
  此时一道笔挺的身影正紧缩眉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在她的面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此刻躺在血泊里,面无生机,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诡异的姿势。
  在淡薄月光的照映下,周茵抬头看着楼顶的位置,这里高五楼,从这里跳下来,生存几率极低。想象着她跳下来时绝望的样子,目光一路向下,最终定格到女孩子的身上。
  花样的年华,若除去那痛苦变形的表情,这是很漂亮的一个姑娘,比同龄人发育的更好一些。可如今以这样诡异痛苦的姿势躺在这里,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女孩父母痛苦的哭喊声,连带着周围群众的叫嚷声。
  发生在校园内的自杀事件,涉及众多,因为涉及到未成年的安全,什么教育局,政府都来了好多领导,此刻站在不远处表情严肃的朝这边张望着,周茵瞥见张局此刻满脸堆笑的应付着那些领导,她将注意力集中到女孩身上。
  看着这瘦弱的身形身着校服短裙,细长的腿诡异的叉着,周茵缓缓蹲下,戴着手套的手细细摩挲着女孩裙摆下方,裙摆内侧有0.5cm的撕裂口,边缘沾着一点深绿色纤维,像是某种锈迹。
  “这……”
  旁边法医惊呼一声。
  惹得周茵皱眉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
  那法医一脸惊愕,压低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她……竟然怀孕了。”
  “什么?”
  周茵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事不该发生在一个高中生上,她还未成年。
  “目测孕期已有12周了。”
  周茵瞬间明了,竟然怀孕了,她望向哭喊着的女孩父母,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这下面的侦查基本结束,周茵带人上了顶楼,一般学校楼层是不允许超过四层的。因为这所学校升学率高,所以好多家长挤破头都让孩子上这所学校,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本身学校就小的憋屈,加上生源爆满,政府高层默许他们又加盖了一层。
  周茵到达五楼,看着那本应关闭的顶楼门此刻敞开着,痕迹鉴定员仔细比对着指纹和脚印等痕迹,在他们的允许下,周茵爬上了扶梯,三两下便上了顶楼,此刻顶楼也已经有鉴定人员在仔细探查拍照。
  因为久未打扫的原因,所以顶楼的脚印并不多,除了一道非常明显的比较清晰的脚印以外,其余的都是鉴定人员带着脚套留下来的脚印。
  周茵绕过那一串脚印向前缓慢的走去,等能看到楼下整个视野时,停了下来。
  大概一人高的墙壁上能明显看到蹬踹的痕迹,墙沿上有几道杂乱的手掌印,想象着女孩攀爬的样子,周茵向下望去,楼下便是那以诡异姿势躺着的女孩的尸体,白衬衫在血泊里渐渐变成了鲜红色。
  周茵微微叹息,正欲低头,视线却被人群中一抹白色身影勾住。
  她身材修长纤细,皮肤白皙,白衬衫在警灯里泛着冷光,黒直的长发此刻半拢在脑后,她明明生得一副江南烟雨浸润出的温婉清丽骨相,却又显得清冷疏离,身着白衬衫的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见她一路通行,径直朝着尸体走去,动作利落地套上手套,蹲身检查的姿态专注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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