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明以前她还牢牢记得初见那天,楚晚棠穿着什么衣服,现在她已经记不清了。
  窗外蓝天也在她的视野里晕开,成了白茫茫一片——
  她的世界又下雪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浑身僵硬肢体发冷地在登机口椅子上坐下,眼神再次失去焦距,很是空洞。
  她忍不住想确认,这真的是跟楚晚棠的最后一面吗?为什么比她预想中的还要让她难过和痛苦。
  这六年来,倘若楚晚棠对她的好全是出自真心,那该有多好,可是这个幻想终究不切实际。
  世界上没有倘若,楚晚棠对她也不是出自真心。
  她们之间的这一切皆是泡影。
  她那些不能倾诉的爱意,埋葬于2020年5月15号那天。
  脑袋不知不觉就垂下来,鼻尖的酸意快将她淹没。
  她握着手机,忍着眼泪,不想让它坠落,也是这会儿,微信里躺来楚晚棠新发的消息。
  姐姐:【回到酒店了。】
  姐姐:【那位摄影师把照片发我了,杏杏。】
  日出时分,她们在海边的吻被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年轻人用相机拍了下来。
  快离开的时候,摄影师过来问需不需要删掉,不删的话能否发在网络上。
  她俩头挨着头,看着照片。
  照片里并没有她们的脸,但两个女人这样裹在一起接吻,画面格外美好。
  风在动,心在动,她们同灿烂的霞光融为一体,看上去永不分离。
  于是,照片没有删掉,反而还加上联系方式,麻烦对方发给自己。
  现在楚晚棠收到照片,转发给怀幸。
  好几张图,张张都唯美,像昂贵的画报。
  怀幸先用手背抹掉眼泪,才努力敲着屏幕,回:【好会拍。】
  姐姐:【不止。】
  姐姐:【是我们好适合。】
  好适合什么?好适合接吻吗?好适合做/\爱吗?
  怀幸看着这个回答,笑得苦涩,表面上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过去,当做认同。
  半晌,她登机入座。
  窗外暖阳洒在她身上,她没有半分感觉。
  起飞前,怀幸发了消息过去说明。
  楚晚棠回着:【杏杏。】
  又重复一遍分别前说过的话:【等我回来。】
  怀幸盯着这四个字,难受地合上眼,再也无法强忍眼泪,泪水顺着脸颊和眼角往下/流动,在阳光下分外晶莹。
  她把手机放好,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机舱人多,她不想哭出半点声响。
  我不要再等你了,楚晚棠。
  你给我准备的裙子,打算送我的小提琴,许给我的一年四季,我也统统都不要了。
  汹涌的眼泪如流水从指缝往下滑落,容客量很大的机舱内在下局部暴雨,和窗外晴天切割开来。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呼吸困难,但动静再压抑,坐在一旁的陌生女生也忽略不掉,默默地问:“你好,需要纸巾吗?”
  “谢谢……”怀幸艰难地往外吐字。
  她的肩膀小幅度抖动,把纸巾覆盖在脸上,心脏都在抽痛,本来以为过去这二十天时间里她已经抽离差不多,她没有那么喜欢楚晚棠了。
  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她的内心会给她答案。
  哪儿有那么容易。
  十六岁那年初见,她就不可控制地暗恋着比她大六岁的楚晚棠。
  少女心事无处倾诉,但她的真心从不作假,她此刻的感受也无法作假。
  没关系,她深吸一口气,安慰着自己。
  余生漫长无边,这六年在她人生里的浓度会越来越低。
  她也会一点一点将楚晚棠从自己的心上撕下。
  即使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
  周日下午,趁着楚晚棠在忙柳城大秀没空闲时,怀幸来到闻时微的住所。
  跟闻时微有阵子没单独见面,她还提前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而如今再看见闻时微,她发现一切还是可以那么自然。
  她们相识相知这么多年,感情不会那么容易变淡。
  “时微姐。”怀幸咧嘴一笑,眉眼弯弯。
  闻时微看着她憔悴的脸,关心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
  这话说完,怀幸的眼眶红了下,她别开脸,带着些许鼻音道:“我下周六会去海城,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跟你说。”
  “去出差吗?”
  “不是,是在那边生活工作,那边有陆阿姨。”
  “……楚晚棠呢?”
  怀幸摇了摇头,答案摆在台面。
  闻时微呼吸都停了下,心跳陡然拔高,她正想再问点什么,可怀幸的眼泪已经砸了下来。
  她顿时什么都问不出口,连忙扯过纸巾想给怀幸擦泪。
  怀幸先一步接过,她既然来了,那么闻时微就是她信任的人。
  虽然她还是不准备说很多细节,想让一切随风飘散,可她想要让闻时微帮忙,肯定也要有自己的态度,主动说:“我、我不会再跟她见面了,时微姐,这次过来也是想说如果她之后来找你,你不用理会她,或者说我去找雪城的陆阿姨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在海城。”她眨眨眼,极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当然,最大概率是她不会来找你。”
  一只养丢的小宠物,不值得让楚晚棠花费这么多心思。
  闻时微上次见着她这副模样还是怀昭离世那会儿,不免小心翼翼地问:“……分手了吗?”
  怀幸愣了下,她不知道闻时微为什么会往这方面猜,默然几秒,低声艰涩地回答:“我们……没在一起过。”
  闻时微表情都一顿,她伸出手,把人拥住,拍着小青梅的背,往日张扬的面孔浮现着浓郁的心疼。
  她陈述着一个事实:“很累吧,杏杏。”
  “嗯?”
  “喜欢她的这些年,很累吧。”
  如果不累,为什么后颈有明显的吻痕,拍那样暧昧的照片,却不算在一起?
  如果不累,为什么此刻哭得这样伤心?
  如果不累,为什么已经做好了往后都不再见面的准备?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无条件站在怀幸这边。
  怀幸闻言,抓着闻时微的衣服,把额头抵在闻时微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不再是飞机上那样压抑的流泪,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好痛啊……
  像是有人在拿刀刺她的五脏六腑,堵住她流动的血脉经络,扼住她的喉咙鼻腔。
  想让她死去一般。
  闻时微紧紧抱着她,拍背的动作始终没停下,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跟着难受,一声声安慰从口中蹦出:“没事的,杏杏,一切都会过去的。”她说,“小时候我给你变小魔术,你好崇拜我,说我会魔法,我现在也会,相信我,这一切会很快就过去……”
  世界上有魔法吗?
  楚晚棠在大秀宴会上,脑子里突兀地冒出来这个问题,按理说以她现在的年纪和阅历,她不会去想这些虚无飘渺的事情。
  但现在面对着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她希望这个世界上可以有魔法,最好是可以在下一秒就将怀幸投送到她身边的魔法,或者,时间加速,让她在下一次睁眼时就出现在京城。
  只是……为什么呢?
  对于她的出差,习惯的不只是怀幸,更是她自己,比这次更久的出差都有好几次,偏偏这一次最让她煎熬。
  “violetta。”某个同行这会儿端着香槟杯过来,唤回楚晚棠的思绪。
  绚烂灯光打在脸上,周遭的一切热闹重新回到感官。
  楚晚棠睫毛轻颤了下,回以一个微笑,跟那人客套地聊起来。
  晚上,她回到酒店。
  生理期在今早如期而至,纵然不怎么痛经但拖着身体应酬一天,回来也疲惫不堪。
  洗过澡,她在沙发上散漫躺下,跟怀幸打电话卖惨:“痛经……”
  “吃过药了吗?姐姐。”怀幸很关心地问。
  楚晚棠可怜巴巴地说:“吃过了,但还在等药效。”她叹息一声,“好像要跟你视频才能转移注意力,打电话还不够。”
  面对她提出的要求,怀幸鲜少拒绝,这次也不例外。
  一分钟不到,她们开始微信视频。
  怀幸正端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信笺纸,她握着笔,嫣然一笑:“我在练字。”
  “怎么想起来练字了?”怀幸的字很好看,出字帖都够格。
  “……这样可以让我专心一些。”怀幸的眼神微微闪躲,看上去有些羞赧,“不用那么想你。”
  楚晚棠听着这话,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问:“有用吗?”
  怀幸像是沉思几秒,随后乖巧摇头:“用处不大。”
  她倏而凑近镜头,距离听筒更近,轻声道:“还是很想你。”
  楚晚棠的心跳就此漏半拍,她别开脸,只露出个侧脸给怀幸,缓和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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