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对着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可以吗?楚晚棠。
  她在心里默问。
  “我想给她准备惊喜。”又怕自己说的话不够有力度,连忙跟了一句。
  柜姐眉开眼笑,说起好听的话:“那您和您女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祝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转而介绍起来:“那这款包您看看……”
  没花多长时间,怀幸结好账,提着袋子从店里出来。
  脑海里已经开始预想楚晚棠收到这款包的反应,可能又会问她是不是花工资买的,等到她确切的答复过后,大概率会朝她笑一笑:“谢谢杏杏。”
  楚晚棠不会扫兴她送的任何东西。
  高跟鞋会穿,音响会听,就连不贵的春日来信也会在冷战期间换上新鲜的海棠花……
  踩着雀跃的影子,怀幸回到家。
  今晚提前结束的事情她没跟楚晚棠说,免得让楚晚棠在跟朋友聚会之余还要想着在家里的她,而且,她也想准备惊喜。
  不过这个包要怎么送出去?需不需要先放在一个地方,等待楚晚棠发现了再来问她怎么一回事?这样会不会更有效果?
  怀幸踩着拖鞋,来到客厅,先把袋子放在立灯旁边。
  不行,太明显了,应该隐晦一点。
  她又来到餐厅,放在餐桌。
  不行,餐桌的布置不够浪漫。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关掉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包放在自己床头柜上。
  在这端详着看了几秒钟,她打了个响指:今晚可以把楚晚棠勾引过来,再让楚晚棠发现这里多了一个袋子。
  虽然不是情侣,但可以有情调。
  这个念头刚起,她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这个时间明明还早,楚晚棠也提前结束了?就在她疑惑着准备开门迎上去时,她还听见了苏澄和万依的声音。
  她悄然按掉灯光,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她听见苏澄提到了图稿,还说楚晚棠在自己那里加班加点设计的,让她对楚晚棠在这件事上花的心思又多了一层认知。
  就当她有私心,她想听见更多。
  “给杏杏的生日礼物。”苏澄说的这话让怀幸双眼弯起。
  “我们楚总监的设计有朝一日用在爱情这上面,真是让人意外。”万依的话让怀幸的笑意更深。
  所以苏澄和万依这两个楚晚棠多年好友是知道她们的关系对吗?那楚晚棠是否对着朋友诉说过自己难以出口的情意?她就说嘛,她的感觉没有错,楚晚棠是喜欢她的,只是碍于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说明。
  要不然,朋友们为什么会用上“爱情”这样精准的词汇。
  可不等她细品,隔着一道门,楚晚棠冷淡的声音响起:“不是爱情。”
  怀幸的心跳顿时漏半拍,她刚刚那些侥幸的猜测悉数化为泡沫,她低着眼,只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又深知楚晚棠说的也没错,她们本来也没有在谈恋爱。
  她们不是敞亮的恋人,也不是纯粹的姐妹。
  她对柜姐说的那句“我女朋友”根本不能当着楚晚棠的面讲,否则是她在越过她们的边界。
  也是在这时,她又听见楚晚棠说——
  “是想把她养在身边,让她依赖我、信任我,再在她的世界只有我最重要的时候,抛弃她。”
  “妹妹?更像小宠物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这几年给她花了几十万,还提供了那么多情绪价值,算下来我很好心,她也并不吃亏。”
  “我跟她只是你情我愿的床伴。”
  “我说过了,她喜欢我,我也可以给予她肉/\体上的回馈,这不就够了吗?”
  ……
  没一会儿,客厅安静下来,怀幸的气息也在楚晚棠的言辞之下,越来越微弱。
  她不敢再贴着门,很想往后退几步,可是她根本没有力气抬腿,就连手指也不断地发抖。
  她努力抬起手来,用手指摸了下自己的脸。
  手很冷,脸也很冷,可今天不是出了太阳吗?就连晚上她从餐厅出来后,还觉得空气有余热。
  她试图眨眼,却觉得眼眶干涩,像是被风吹了许久。
  可是房间窗户紧闭,哪儿有风呢?
  哪儿有风呢……
  她脑子混乱不堪,回想起来,摸到了一点线索。
  是六年前二月份妈妈墓前那天的风吗?混着暴雨,吹到今天,淋了她满身。
  好冷啊,妈妈。
  我那天是不是不该答应她……
  过去六年经历的种种在脑海里放映。
  她记得楚晚棠在墓前撑伞弯腰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做家人,她记得楚晚棠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给她开家长会,她记得自己在高考前很有压力向楚晚棠倾诉,楚晚棠很温柔地帮她纾解了这些情绪。
  她记得来到京城以后,她们一开始还有些生疏,是楚晚棠带着她一点一点熟悉这个家,熟悉这里,向苏澄介绍她时说她是自己的妹妹。
  她记得楚晚棠说的那句“色香味弃权”,记得楚晚棠觉得她害怕打雷而拥抱她,记得楚晚棠每次出差给她带回来的礼物,记得楚晚棠在知道她痛经以后,一边给她揉肚子一边严格要求她不准再碰冰的。
  她记得她们接吻,记得她们上/\床,记得她们在月澜坞那晚,楚晚棠表达对闻时微的嫉妒,记得昨晚楚晚棠对她保证不会再有下次的冷战,记得今天中午楚晚棠说希望她可以从这一刻期待着7月17日的到来。
  好多回忆啊,她都记得。
  她一度觉得这些回忆很珍贵,恨不得可以永远刻录下来,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想法多余,因为她和楚晚棠就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她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但原来在楚晚棠那里,她们一起经历的这一切都很廉价。
  她也不过是楚晚棠随时可以抛弃、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
  她像是一只蝴蝶卷进龙卷风,也像一只纸船漂入湍流里。
  最终,她不能控制翅膀,纸船也会倾覆。
  怀幸一张脸做不出什么表情,她的鼻腔仿佛被人塞满了沙子,根本不能呼吸。
  她勉力张唇,一点点渡着稀薄空气。
  终于,她好像恢复了些力气。
  这间次卧她住了四年半,她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圆润指甲嵌着掌心,不紧不慢地放轻脚步。
  漫长的十来秒后,她来到衣柜前,把自己藏进去,坐下来曲着腿。
  不要哭,怀幸。
  喜欢她的这几年时间里,你为她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可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意也还在持续。
  明明是明媚的春,但她恍若置身于京城的寒冬。
  漫天风雪已至。
  唯有她萍踪浪迹,衣衫褴褛。
  衣柜里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她就干睁着眼,把下巴垫在膝盖上,再抱着腿,以一个极度保护自我的姿势。
  黑暗如流水将她溺住,这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虚弱的呼吸声。
  半晌,她微微偏头,把脸贴在膝盖上,合上长睫。
  -
  二十分钟不到,楚晚棠换上一身新的装扮从浴室出来。
  才洗完澡,衬得她脸上的肌肤更好,白里透红,而且跟朋友们把想说的话说通了后,心情更佳,唇边的梨涡挂着。
  “走吧,出门,还好红油没泼到头发上。”说着又觉得有点热,她随手取过放在客厅的发夹,把头发挽起来夹好。
  万依和苏澄已经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又没法说什么。
  她们跟楚晚棠好友多年,清楚朋友有多么固执。
  楚晚棠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不用担心我,我的精神状态很好。”她说,“如果有人能伪善一辈子,那就是真善。我这件事同理。”
  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路过次卧门口的时候,楚晚棠视线落在门把上,脚步一顿。
  “怎么了?”苏澄经过她身边,问。
  楚晚棠摇头,几缕没夹好的头发轻晃。
  “没怎么。”她说。
  怀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想。
  第39章 但我再也、再也不会被你骗到了。
  夜色仿佛被稀释的墨汁,在天空泼开。
  京城道路两旁的槐树多,这个季节挂着碎玉般的白花,晚风轻轻一掠,花瓣簌簌飘落,带来一场温柔的花雨。
  怀幸坐在路边长椅上,被淋得脑袋、肩头和腿上都是花,她却恍若未觉,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像是失去了一切感官。
  一辆辆车从宽阔道路经过,车灯联合路灯在她的身上浮跃,照着她此刻木然的神情。
  有人趁着这个点出来遛狗,小狗闻了闻怀幸的裤腿,又被主人牵着走:“不要打扰姐姐。”
  “姐姐”两个字触动怀幸的神经,让她从空洞的抽离。
  她困难地扇了下眼睫,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抿紧了唇,去撇掉落在身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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