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玄清当然也清楚这些,她也知道阿七想得到什么答案,虽然她认定白泽和洛以君并不会有未来,但看着阿七期待的目光,她也没法说出让阿七失落的话。
嗯,洛以君把白泽视作了自己人。她看着阿七的眼睛,顺着阿七的意思接了下去。
但她并不知道,阿七最关心的并不是白泽和洛以君,而是玄清对感情的看法。
你觉得,那是喜欢吗?
整个房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阿七口中的话说出,甚至都能听到一点点回音。
玄清往后缩了缩脖子,躲开阿七炽热的目光,回答道:当然,洛以君喜欢白泽喜欢得紧。
她不明白阿七为何对那两人如此在乎?
不过她短暂地瞥向别处后,还是回转了视线,看着阿七的眼睛说:看得出,洛以君已经把白泽视为亲近的人。
阿七笑得眯起了双眼,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上下摇晃。
那小阿渊阿七又将脸凑得近了些,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蛇,你觉得,喜欢是什么呢?
话题离开了白泽和洛以君,玄清觉得舒坦了许多。
她这漫长的一生,从未对她人的私生活感兴趣。
她用蛇尾将被褥抻平,然后斜斜靠在上头,放松语气道:喜欢一词,左右不过是担忧对方的安危,关心对方的生活,想让对方过得好。
嗯?阿七喉间发出微微声响,像是在暗自疑惑。
随即她便陷入思索当中。
小蛇口中的喜欢,似乎没什么错,但跟自己所说的喜欢又相去甚远。
思来想去,她总算是知道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小蛇所说的喜欢,程度不够深。
那分明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嘛!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小蛇说喜欢自己,岂不也是当自己是普通朋友?
阿七顿时心中不悦。
小蛇对于自己是不同的。
前些日子的肌肤相亲是迫不得已和结契所需,可是今夜那甜甜的吻,就昭示着她们不再是普通的伙伴。
虽然她是妖兽,不是话本子里那些谈情说爱的主角,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朋友。
阿七是个板正的小魇妖,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可要弄清楚,小蛇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她嘟着嘴,带着些委屈的情绪道:我也会关心跳跳和淼淼的安危,我也想她们过得好,那我对她们的也是你说的喜欢吗?你对我的喜欢,也和我对她们的喜欢相同吗?
这话问得玄清也一时愣怔。
从前,与她亲近的不过寥寥数人,相处的方式也是公事公办;就算是跟她关系最紧密的师父,她也只是敬仰和爱戴。
她见识过人间的悲欢离合,便笼统地将所有的亲密关系叫作喜欢,叫作爱。
可如今阿七将两种喜欢进行比较,她又有些不甘心。
她不想阿七把自己的心意跟其他人相提并论,她忽然意识到,喜欢和喜欢其实不一样。
玄清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自然是不同。
因为她向阿七隐瞒了身份,那些为阿七所做的事,此时根本没法道出。
如果她现在是人类形态,阿七都能看见她涨得通红的脸了。
抛开一切不谈,她们现在已经完成仪式,是对方的道侣,怎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可玄清转念一想,阿七并不知道,她们之间那场亲密的仪式是结为道侣,于是只能拐弯抹角地别扭道:我与你结过契,便该比别人和你之间亲密些。
当然,她依稀记得,自己的心底偶尔会有声音让她和阿七亲近,她相信这定是天意。
阿七和她不管成为道侣还是师徒,都是她此生心甘情愿给予她人最最亲密的关系。
这些难道还不能够向阿七证明她在自己心中的特殊吗?
然而她所说的,并不是阿七想要的答案。
阿七撑起身子,盘腿坐在了床上,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对玄清道:我不是说结契,我是说,在你心里,对我有没有那样的喜欢,就是想与我白头到老,永世相随。
白头到老?永世相随?
听见这两个词语,疑惑取代了所有情绪,占领了玄清的脑海*。
她已是大乘期修士,未来的可能性除了飞升,便是陨落,没有白头一说。
而永世相随则更加不可能。
正如她和自己的师父那样,不同的修为境界,注定了渡劫的时间有所不同,她和阿七,迟早有一天是要分别的。
若那一天到来,留在人间的那一个,依旧要肩负起修道者匡扶正义的重任。
过去的近两千年来,她不断寻找摸索着世间真理,个体之间的情情爱爱固然感人肺腑,但对世间苍生的维护,才是修道者的大爱。
正因坚守着自己的责任,一人上下求索的日子才不那么孤单,才充满了希望。
阿七还小,她不懂这些,她需要有人引导。
玄清这样想着。
阿七。玄清也立起上身,眼神坚定地看着对方道,我师父曾告诉我,我们之所以修道,并不是追求个人的成功,而是追求守护世间正义。
此话一出,阿七哑然,她没想过,小蛇会跟自己讨论起这些。
修道者的心中不该只装着一个人或一些人,那是小爱;将这个世界装在心中,这才是大爱。玄清将自己的观点道出。
此话虽没错,阿七也无法反驳,可她的心底却难受起来。
在她之前简单的人生中,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阿渊和母亲。
和阿渊重逢后,她们一起卷入魔族的阴谋中,她也怀着一腔热血,将寻找母亲的事情推后,想方设法救下无辜百姓。
现在,她朝思暮想的阿渊竟告诉她,自己不该心中只装着她们,那她心中该装着谁?
难道,阿渊并不想和自己长久在一起?
阿七越想越难过,她不觉得自己的爱是小爱,爱就是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跟阿渊和母亲重逢,是她毕生的追求!
如果阿渊不支持自己,那她在世界上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母亲了。
心中委屈越来越盛,阿七的眼泪盈满眼眶,双手将膝盖抱在胸口,然后缓缓将脸埋进臂弯,双肩抽动起来。
接着细微的啜泣声便传进玄清的耳朵。
玄清看着阿七情绪崩溃,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向阿七说出真理,却会换来阿七的眼泪。
我好想念母亲。阿七抽抽噎噎小声说着。
一听到阿七提起母亲,玄清的心便像是被绳索拴紧一般难受。
阿七絮絮叨叨地陈述着往事:小时候,我被庚庚鼠他们欺负,我好想告诉鱼姨。
她哽咽地啜泣两声,继续说:可是鱼姨不只是我的鱼姨,也是大家的领袖。我本就是她半路捡来的孩子,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呜咽的声音变得明显,泪水从手臂向外侧滑落。
如果我有母亲,我就可以求母亲保护我,母亲会把我放在心尖上。
阿七心中还有话,却被抑制不住的眼泪卡在了喉间。
玄清似乎也受到了阿七的感染,不知不觉视线变得模糊。
她想起曾经天生地养的自己,被师父救起安置在了茯苓宗。那些独处的日子虽有些寂寞,但她也从未受过委屈。
而且师父位高权重,待她修成人形出关后,也无人敢为难于她,
阿七不一样,阿七的童年虽有好友陪伴,却一直处于寄人篱下的窘境。
庚庚鼠族各种针对,甚至武力的打压,让她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隐忍和厚积薄发。
玄清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一上来就跟阿七扯什么人间大义。
阿七是个缺爱的孩子,直到成年,她也没得到过毫无保留的、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爱,她不只是想念母亲,她还想治愈童年的自己。
阿七玄清发出嘶哑的声音。
她化为人形,跪在床榻上,缓缓伸出双手,抚上阿七环抱的双臂,然后滑向阿七深埋其中的脸蛋。
阿七的脸被玄清捧起,满布泪痕的面颊呈现在玄清眼前。
这一刻,玄清的心像是被刀绞一般疼痛。
阿七,是我的错。她颤抖着为阿七擦去眼泪,我会将你放在心尖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七听见化作人形的阿渊改变了主意,立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进她的怀中。
你保证,不要离开我!阿七因为哭泣,声音都变得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