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沐善开始深入分析:
“你之前说过,时间之砂在血池附近被启用了一百八十多次,如果我所料没错,就算魔主已经与昆澜达成了身心上的和解,但旧地重游,云止身体的记忆会被再度唤醒。”
她尝试与达虚互动,“昆澜与云止交换了身体,替对方承受这种身死百遍的情景再现,你猜猜,她对云止会有什么新的看法?”
达虚略做思考,“更加共情云止的遭遇,力所能及的赎罪?”
沐善把酒葫芦挂回腰间,又荡了两下秋千,感受着妖界和煦的风,目光开始飘远。
“达虚,你身为天魔,有时候很会利用人性,有时候又不那么了解人性,人类的道德区间从整体看是波动的、无序的。你把昆澜想得太高尚了。”
达虚老实的说:“我观察她已有多年,想象不到她邪恶的那一面。”
沐善给出答案:
“昆澜重游血池,会变得更偏执,最可能想到的是,一定不能失去云止了。
“哪怕是永久生效的结契书,稳固的魔后之位,都无法填补她内心的恐惧。
“因为这件事强化了她的认知,她认定自己是不配被云止原谅的。”
她以心理咨询师的角度剖析这件事:
“一旦她们的关系经受考验,云止有回避的倾向,昆澜本就薄弱的自信会立即崩塌。
“只有证明这段关系是长久的、没有任何嫌隙的,她值得被云止珍视,才能压下这种不配得感。
“魔念会放大她心中的恐惧,昆澜会采取极端行动去加强与云止的联系,可能是近乎成瘾的性*爱,也可能是架空云止的权力,将对方囚禁在身边。”
沐善止住论述,话机一转,问:“昆澜擅长某一类精神操纵术吗?”
分析过敌情的达虚很快做出回答:“她修习过瞳术。”
沐善对此毫不意外,继续补充:
“昆澜到时候会用瞳术催眠云止,让其接受被囚禁的现状并甘之如饴。毕竟血池不仅能淬炼云止的肉身,还能强化昆澜的神魂,她的瞳术想必又精进了一层,云止又对她不设防,实施催眠并无难度。”
达虚就事论事的说:
“我能理解昆澜囚禁云止的动机,但不能理解她催眠云止的动机,她真的会没自信到这种程度吗?”
沐善的语气有些怜悯:
“思想自由的云止可能会随时放弃她,但思想由她控制的云止,会一直依赖她,甚至是依附她。
“被魔念控制的昆澜本就不清醒,沉溺于这种畸形的美好,让虚假凌驾于真实之上,也是情有可原。”
达虚察觉到话语中的微妙情绪,坦言道:
“我听出你的语气很兴奋,似乎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沐善又拿起葫芦饮下一口酒,畅叹一声酒的美味,说出一箩筐的话。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作为魔主的云止,在魔界这片广大的疆域上,被一名人族囚禁于狭小的屋内,最为强悍且不容侵犯的意志折服于昆澜那狂热且病态的爱意。
“认知被篡改,精神被驯服,权力倒错,地位逆转,云止要是能清醒过来,会将这种玩弄视为羞辱还是欺压呢?
“信任的裂痕一旦产生,长年累月才能修复。昆澜越是偏执,云止反被她推得越远,她越难得到云止的欢心,如此循环,昆澜的魔念越是欢嚣,离入魔也不远了。”
达虚也是同意这样的推导。
“界灵入魔意味着彻底偏向魔族,对我们有利,可是怎样才能让她们的感情出现危机呢?”
它表达出担忧:“云止当前很关心昆澜的状态,恐怕昆澜还没做出什么不妥的事,她体内的魔念就已经被云止揪出来吃掉了。”
沐善与它的见解有所分歧。
“达虚,你和云止都是魔族,思维较为相像,而我和昆澜同为人族,想法有很多共通之处,我认为,昆澜是拒绝被摘除魔念的。”
“哦?”
沐善循循善诱,“云止想让昆澜不被欲念所控的初心是好的,但昆澜会如何想呢?
“昆澜很可能会将其理解为,云止更喜欢欲望淡泊的那个她,开始嫌弃现在的她不知餍足、索求无度了,会触发云止终有一天将她舍弃的危机感。
“而昆澜体内的魔念为了自保,会强化这种暗示,最终还是会走向云止被昆澜反制的局面。
“一开始只是软性的控制,渐渐的,魔念会让昆澜失去理智,开始肆无忌惮,云止的自由被一步步收紧。
“以爱为名的画地为牢,都是为了满足昆澜单方面的占有欲罢了,云止沉睡了太久,会不自觉低估人性的幽暗。”
达虚听完这些分析,关怀的发问:“你好像对此深有感触?你在地球那些年的经历还好吧?”
它得到一句恼羞成怒的回应:“劝你少打听这些。”
*
昆澜在血池之中泡了一天一夜。
好消息是,她吸收了血池里所有的药力,让云止肉身的强度达到了大乘中期。
坏消息是,消化那些黑眼鱿鱼仔的代价很重,她又生出了一道魔念。
凶狠的、狂躁的杀欲执念。
她睁眼的那一刻,眼里的红光难以消下去,念多少遍清心咒也不管用。
在魔念的驱使下,她有一种无法形容且难以满足的冲动,很焦躁,但又漫无方向,急需安抚。
这道魔念带来的全非坏处,她似乎能动用云止体内的一两成魔力了。
如果能驾驭住新生的魔念,是不是意味着她能完全操纵云止的魔力。
上次槐兰前来拜访,不仅提到了血池,还提到了血元术也可以增加修为。
但副作用很大,血元术以献祭精血为代价,会激发受惠者的狂性。
第二次人魔之战,云止受到重创,修为下降,初代魔尊以血元术助她重回战场,但也放大了云止的杀性,所以她做出了屠宗屠派的狠厉决定。
昆澜感觉自己当前的状态很像受血元术影响的云止,有强烈的破坏欲想要抒发。
她在这时听到有敲门声。
昆澜暂时不想理。
她走出血池,用魔力沥干身上的水分,换好衣服,坐在池边的软椅上,默念压制心魔的口诀,心中一如既往感到恐慌和烦躁。
槐兰、雾执和康友道三位魔尊在门外小声交流。
雾执一脸担忧:“听佳梦说,主上伤好以后就立即去血池修炼了,已经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见出来?”
康友道想到一种可能:
“魔后回到济世宗以后,整日处理宗主事宜,似是要与主上脱离关系,主上可能是用修炼来忘记情伤,等一下不要提到魔后。”
槐兰冷哼一声:“要真是这样,昆澜也配做我魔界的魔后?”
门内传出一道声音:“康友道,你进来,其余的,都退下。”
康友道推开房门,朝主上行礼。
“有何要事?”昆澜见到最顺眼的一个魔尊,心情没有好转,反而更浮躁了,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压抑。
康友道正要开口禀告消息,却被主上开口打断。
“你之前是不是联合其她几位魔尊为我施展了血元术?”
康友道点头。
昆澜有所顿悟的说:
“我知道自己身体为什么不舒服了,这种感觉是愧疚。我没有肉身的那些年,受你们照拂,明知血元术对你们的伤害,却无力阻止,我很自责。”
康友道感觉今日见到的主上很亢奋,很奇怪,眼瞳发红,难道这是血池内练功的副作用?
“分内之事,主上无需挂记。”
这句话并没有让昆澜好受,她要给出具体的补偿方案:
“从明天起,我给你们每一位魔尊放半个月的长假,各赏黄金一百箱,你们自由安排放假时间,在两个月内假期将全部休完。”
康友道开心应下。
“对了,找我所为何事?”
昆澜看到云止的下属流露出真情,心中的愁闷烟消云散,身体也轻盈了,像是多年的顽疴被治愈了一般。
“妖王邀请您明日去一趟妖界,她会在界门前全天恭候您的到来。”康友道说完消息就主动告退了。
昆澜所处的环境又恢复了清净,她拿出宗主玉佩发出讯息:
我明日要去妖界了,会探问妖王的立场,以及对魔族的态度,向你转告。以及,多多想我一些。
她瞬移来到了破障花海,上次徒步走到结契大典现场,路过了这片花海,心里一直记得。
再过半刻钟,魔界会迎来黑夜。
她躺在花海里,仰望魔界这一片有点灰蒙蒙的白天。
没有朝阳,没有落日,没有云,没有雨,没有霞,没有彩虹。
没有云止。
在白天,在现实,她从未与云止手牵着手躺在这片朦胧的白色花海里。
香气扑鼻,闻之静心安神。
只有她一人感受这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