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昆澜看到魔主脸上闪过一丝犹疑,面不改色的捏造第二桩“事实”。
  “其次,你手上所戴的珠串,是我送给你的,取自我身上的活血,你能用它追踪我的气息,这也是为了更好的报恩。”
  “真的吗?”魔主总感觉有些违和,她仔细端详手腕上的红血珠,又递到鼻尖嗅了嗅,闻到一丝极淡的,但不可忽视的情绪。
  是恨。
  这名人族对她怀有恨意,全藏在了这红血珠里,就算真的对她有恩,那也是另有所图。
  “人族,你的血流露出不情愿,你救我,是出自真心吗?”
  听到质疑,昆澜毫不心慌,故意跑偏重点。
  “你不喜欢这份礼物,那就还给我,我重新给你凝一串血珠。上次取血的位置是右手,这次你想从哪里取血?”
  一把用灵力凝成的匕首,显现在昆澜的左手,她把刀柄递给魔主,眼神十分温柔且信赖。
  这让魔主一时有些无措,她不敢接下这把利刃,对所谓的“取血”毫无印象。她意识到自身记忆有缺,理所当然归咎于经历过重创所致。
  对方所释放的亲和力恰到好处,不仅消融了她心中的警惕,还让她懊悔自己陷入了对恩人论迹又论心的严苛审判中,心生自责。
  为了不被对方真的摘下珠串,魔主紧紧捂住手腕,着急的说:
  “你既然都送我了,怎么能反悔呢?我就要这一串血珠,不必再浪费血了。”
  昆澜收回匕首,说了一句好的,继而构思最后一桩“事实”。
  依魔主的反应来看,应该大致相信了她的说辞,她之所以想接着说下去,不仅是为了有始有终,还是为了小小的捉弄一下失忆后的魔主。
  这场梦本就始于魔主对她的捉弄。
  她从神交中悟出了如何快速调用魔主魂力的办法,那就是先融身,再交心。既身体亲密接触,心灵彼此接纳。
  神交之后,她们并未完全切断身心的联系,这也是魔主还赖在她怀里的原因之一,在此期间,她可以与魔主的魂力共鸣。
  昆澜在脑中升起一个意图,不断强化,只觉心口一热,是魔主留下的魂力在响应并发烫。
  下一刻,魔主的身体主动的贴上了她,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强行和她捆在了一起。
  魔主的表情很是错愕,想要后撤,却发现自己和这名人族仿若两块相吸的磁铁,怎么也不能分开,气愤道:
  “人族,你对我做了什么?”
  昆澜活动了一下自己被靠的轻微发麻的右臂,说:“魔主,我只是稍稍与你的魂力同频了一下,你有没有感觉到,你此刻的心跳,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这个词描述的很委婉,实际上,魔主的心就像是焖在油锅里的玉米粒,砰砰砰砰,炸成无数朵爆米花,跳得很响很快,几乎冲出身体。
  在魂力的共振和身体的应激双重作用之下,魔主的整颗心快速陷入麻痹状态,在极乐丸的转换下,变成酥酥麻麻的醺然,由心脏传递到每一根神经。
  她好像又变得没什么力气了。
  这名人族是医修还是合欢宗修士,总能轻易的散去她起身的动力。
  她明明是这个梦的主人,却掌握不了一点主动。
  她应该生气才对,可是这样的失控也是一种享受,她从未体验过。
  “心率,好奇怪,为何?”沉迷于感官愉悦的魔主,用词极其精简。
  “因为我们有过共患难的经历,那时的你置身于危险中,心率也像现在一样快,我们避障时,贴的也这么近,你虽然忘了这些,但身体还记得。”
  连用了两个“我们”的昆澜有些紧张,担心会被魔主纠正过来,结果证明她完全多想了。
  魔主最后的回复是:“我应该能慢慢想起来的,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昆澜,昆仑的昆,波澜的澜。”
  魔主随即复述一遍:“昆……勒……勒……”她想要发出澜的音节,却发现难以吐露,就像是被卡住喉咙一样,十分无助。
  她的心率快到凝滞,心跳静止的瞬间,与昆澜断开了魂力同频,总算能费力的说出后半个字。
  “澜。”
  不知为何,魔主觉得她的力气被再次抽空,这一次与愉悦无关,她有一种无可言说的窒息感。
  她迫切的想与这个名为昆澜的人族保持距离,整个身体化作一团紫烟,从昆澜的怀中溜走。
  再次凝成实体,魔主已与昆澜隔了两米,她擦去额头满满的汗,愧疚的说:
  “你的名字念起来好吃力,我不能流利的说出口,还是叫你人族好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称谓而已,不影响你报恩。”昆澜想起魔主记忆尚在时,唤她“昆宗主”,脸色还算正常,为何现在唤她的全名,面色十分不适,甚至还躲她远远的?
  昆澜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魔主能有这样的反应,一定是遭受过某种折磨。
  来自她的折磨。
  她为什么有那么强的报复心,要杀死魔主一次又一次?
  还好魔主已经不记得这些了,她也不记得,深究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昆澜从地上起身,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正要靠近魔主,突然看到几步之遥的地方多出一个黑色的传送门,在纯白空间中格外显眼。
  她听到魔主说:“我收到一条律令,原来提到的任务对象是你,两天之内,你就能离开魔界,此处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请你速速离开吧。”
  从之前的强行驱赶,到现在的礼貌送别,魔主失忆后,她享受的待遇有所提升,但逃不开一样的结局,昆澜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赶我走?”
  魔主变出一张石床和软枕,躺着说:
  “我该休息了,把你从魔界传送到修仙界,挺远的,你的衣服看着像是济世宗的款式,那里离得更远。我要多睡觉,养养神,才有精力完成任务。”
  昆澜试探道:“非完成这个任务不可吗?也许我愿意留在魔界呢?”
  魔主拆下手背上紧绑的律令,化作流光收入体内,沮丧的说:
  “我不记得自己为何要写下这条律令,它属于不可违背的强效律令,梦里梦外会一直提醒我执行,与你的意愿无关。”
  昆澜闪现至魔主的床边,左手捂住心口,把灵力凝聚在眼周,让眼圈变得通红。
  她右手假装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卖惨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真的忍心赶我走吗?”
  于心不忍的魔主变出一张软枕,用魂力把单人床拓宽了一些,主动挪出空位,说:
  “我哪有那么坏,我独睡习惯了,有旁人在身边会不自在。我陪你说一会儿话好了。”
  昆澜接过枕头,躺在魔主的身边,魔主因为她的靠近,心跳不自觉变快,这让她有一种隐秘的窃喜。
  她想多了解魔主一些。
  “传闻中魔族穷奢极欲,没想到你能习惯那么硬、那么冰的石床,这是苦行修炼的一种吗?”
  魔主的记忆停留在炼魔崖长久的沉睡时期,变出的石床和现实没有差别。
  她说:“我没有肉身,只有神魂,对我而言,这只是一张床而已,”
  昆澜阅览过大量与魔族相关的史书记载,并没有提到魔主失去肉身,魔主对她没有戒备,说的应该不假,她继续追问:
  “你没有考虑过夺舍一个魔婴或魔尊的身体吗?如果你无法对同族下手,夺舍一个有修魔资质的人族或妖族的身体,也不错。”
  魔主摇头:“我是魔族生存意志的化身,就该是最纯正的魔,我不想牺牲同族,也不想把神魂塞进外族的壳子里,这样很不伦不类。”
  “纯正”这个词莫名让昆澜生出一种焦虑,她有些急躁的求问:“倘若有一天,一名人族成了你的魔后,你会看好这样的结合吗?”
  这根本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魔主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进行想象演习,说:“这分三种情况。如果这名人族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就是很般配的一对呀,我的选择就是最好的。
  “如果这名人族不喜欢我,而我喜欢她,这种结合只是我单方面的强迫,肯定不长远,应该当断则断,还对方自由。
  “如果我和她互相不喜欢,那就是怨侣,就更该早早分开了。”
  听完这些,昆澜理解了魔主放她“自由”的逻辑所在,想起自己的告白被拒,又联想到魔主与“云止”模样的蓝衣女子的争论,问:
  “你认为人族值得信赖吗?我躺在你身边,你觉得安全吗?”
  魔主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以信赖,这是我的梦,你受我管制,我很安全。”
  这样的回答让昆澜有些黯然,魔主容许她靠的那么近,只是因为她们处于梦中。
  魔主意识到对方所有的话题都围着她来展开,她对这名人族所知甚少,她翻了个身,朝向昆澜,把双手枕在头下,做出聆听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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