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果真是与书作伴之人,气质清润,眼中也有看尽千山的开怀与谦逊,依稀能闻到他袖间那淡淡的墨香。
  “找我何事?”云止主动开口,视线却跳过男人,游移到主殿后方,昆澜正批阅文书,未分给自己半分注意。
  耳边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
  “听闻济世宗宗主新收爱徒,善于制香,修仙界有此同好者寥寥,叶某斗胆,想与您一较高下。”
  叶承司说完,摊开右手,掌心现出一手炉,插着一炷未燃的紫香,他继而说道:“这是我的得意之作,安魂香,你可知有何用料?”
  香炷高度不及半根蜡烛,尚未点燃就能让殿内飘有浓郁的龙涎香,品质定是不凡。
  云止只研制果香,最多能嗅出主调,见昆澜神情不冷不淡,心里有些较气,直接与男修摊牌:
  “你赢了,我技不如人。”
  对方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但很快又调整表情,堆出温和的笑,叶承司道:
  “制香一道,我叶某的造诣也排的上号,云止,你可愿拜我为师?”
  说完又望向昆澜,语气多了谦卑,“叶某并非与宗主相争师长名分,只是有爱才之心,愿将制香之技倾囊相授,她只需一月去一次长生门即可。”
  云止也跟着抬眼看去,那人高高在上,但总算放下了文书,不惊波澜道:
  “此事全由云止做主。”
  当日在女娲宫立誓只收一徒,却不在乎是否会成为自己唯一的师尊,昆澜没有欲网,生不出占有欲,可云止不愿向外人证明这一点,她说:
  “师尊,请你与叶长老比试一场,内容双方协定,你若赢了,我会送他下山。”
  昆澜从案前起身,走下几阶长梯,来到了云止身边,颔首同意。叶承司似是早有预料,主动邀请去玄武场擂台。
  玄武场人声鼎沸,众修见宗主亲临,表情严肃,身后跟着一名长生门门徒以及沉默的云止,纷纷让开道路,话音仅在耳旁传递。
  选好一方擂台,云止被要求留在台下,听到台上的叶承司先开口:“昆宗主,今日不比武力,不比才艺,只拼谁的神识坚持最久,可算公平?”
  昆澜道:“你只是出窍初期。”
  叶承司拿出一粒药丸,当着云止及众人的面服下,“我可以把修为暂时提高到大乘期,在一炷香内与你展开同境界的神识比拼。”
  这才得到昆澜的首肯。
  台下围观的修士一听是神识对擂,退避三舍害怕遭殃,云止站在台外离昆澜最近的方位,给她一个胜券在握的笑。
  这场比试由叶承司起式,他与昆澜相隔四尺,双瞳闪过一道红光,发动了瞳术攻击。
  只有两种人才能修炼瞳术,心思极度澄澈者或极度阴险者。叶承司随身伴有强行破境的丹药,不是与人结怨就是警惕心重。
  怀着这份猜测,云止闭眼,用神识观摩这场战局。
  大乘期修士的神识可以化实,但过于消耗脑力,难以撑住一刻钟。神识之间的对决,往往是无形的。
  但云止天赋异禀,能捕捉到各种神识的流动。
  她看到叶承司出招的瞬间,空中出现无数条交错的紧密红线,每根线带有倒勾,像是狩猎的网扑向昆澜。
  在红网即将捆住昆澜时,她身前展开法相,无数朵浅蓝色的宝相花立成一道墙,红网与宝相花激烈碰撞,无数根倒刺被磨平,红线也一根根断掉。
  叶承司被逼到后退几步,太阳穴青筋暴起,腮帮鼓起,原本白净的脸变得狰狞,他咬破了手指,念了一声咒语,将血摸在额前,开出了第三只眼。
  第三只眼睁开的瞬间,断掉的线并未复原,而是从两端开始变黑,像饮了黑油一般,黏糊糊黑漆漆,又像是铁线虫一样首尾扭曲,恶心攀附着花墙。
  宝相花像是溅上了黑泥,黑泥像烧过的碳,融掉了一朵又一朵的莲瓣。
  花墙虽然凋零但屹立不倒,只是昆澜的脸色没那么好受了,她蹙眉凝出一朵血色宝相花,朝叶承司的第三只眼攻去。
  一炷香快要燃尽,叶承司等到了昆澜的主动进攻,第三只眼已溢满血丝,无数黑虫构成的网扭成一股力,化作尖叉刺穿了宝相花墙,扎向昆澜的手腕。
  大乘中期的神魂怎会被轻易刺伤,叉尖被坚韧的魂体震碎,化为黑粒四处散溢。
  与此同时,那朵血色宝相花轰炸了叶承司的第三只眼,在他额头上留下碗口的烫圈。
  叶承司连退痛呼,掉下了擂台。一炷香彻底过去。
  神魂伤害不可见,众人困惑地看着摔倒的叶承司捂住额头,唯独云止发现,叶承司难以承受丹药带来的反噬,神魂不及登擂时饱满充盈。
  本以为对方会羞愧认输,自行离去。可叶承司不仅不说话,反而恶狠狠瞪了云止一眼,眼里尽是怨恨与不争。
  长生门的男修如此小气么,做不成师徒,这就记仇了?
  叶承司的目光似淬了毒,被反噬到吐了一大口血,竟用右掌全部接住,全部抹到额头上,他再次念咒,强行睁开了第三只眼。
  这只眼被昆澜的法相刺瞎,眼黑与眼白不再分明,眼眶中是一团混沌的红,血泪从两边眼角留下,一股杀意锁定了云止。
  “筹谋了那么久,带不走你,岂不是功亏一篑?”叶承司的神魂发出嘶吼,竟从躯体出窍,化作血雾,闯入了云止的灵台,意欲当场夺舍。
  云止的宗门玉佩发出一道求救的红光。昆澜刚敛息完外放的神识,抬手召来叶承司受死,却发现有形无魂,如同尸体,杀了无用。
  看了看掌心那道未愈的伤疤,她相信云止也可以当一名处刑者。
  *
  神魂之伤,非傻即亡。
  心存死志的神魂攻击尤其难缠,云止灵台内兴起了乱斗。
  此处虽是云止的主场,叶承司的攻击完全不讲章法,第三只眼从他的额心飞出,四处兴起滔天巨浪与火舞黄沙,多次遮掩了他的行踪。
  灵台被搅得天翻地覆,影响云止施展偷学的拘魂术。
  她第三次作手势时,灵台传来剧烈晃动,一颗红色珠子不知从何处飞出,像流光一样,直接焚毁了叶承司的第三只眼。
  “滚!”那道熟悉的女声响彻整个灵台,不再是灵泉殿或秘境内做的梦,而是在清醒状态下真真切切的存在。
  叶承司的神魂被声音驱逐出去,缩回了他那具人壳,苍白的脸瞬间双颊消瘦了一圈,额心有一道裂开的红印,境界更是掉到了元婴中期。
  他彻底昏死过去。
  不费多大力气就击败了出窍初期修士,云止不笑反怒,她或许与一道幽灵,共存了很长时间。
  她讨厌寄生,讨厌蛰伏,讨厌一切隐晦和远谋。一想到梦中动用无数手段也杀不死这幽灵,就犯不住恶心。
  “呕!”云止吐出一口酸水,昆澜以为是神魂激荡的后遗症,上前搀扶,帮忙擦拭嘴角,关怀道:
  “我带你去见江玉淇,她有很多稳固神魂的办法。”
  云止看了一眼擂台边上躺尸般的男子,问“姓叶的怎么处理?”
  “长生门虽与本宗交情不浅,但观今日斗法,叶承司心怀不轨,吾徒受他偷袭,神魂有伤。此人交由刑堂关押,每日鞭罚,由燕青群亲自审问。”
  昆澜扬声道,确保在场的每一名修士都能听到。
  “师尊,他在我体内植入了一道神识,拔除不掉。”云止在昆澜耳边悄声说,语气带着委屈。
  “兹事体大,随我去一趟造丹峰。”昆澜揽云止入怀,激活脚下的传送阵,出现在江玉淇的院落前。
  *
  济世宗各峰山脚设有学堂,云止以前来造丹峰,也只是上一些通识课,了解丹药的作用和品质,以及哪些丹药不能混食。
  她从未登峰造访过江长老的居所,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杀孽深重的医修,只知道她把玩各类小巧刀具,每一柄锃亮锋利,足见爱护有加。
  爱惜武器的能是什么坏人呢?云止隐约期待与她见面。
  “江玉淇,济世宗与长生门今日结仇了,我扣下了肇事者,你能不能想出个酷刑招待一下?”
  本以为昆澜会开门见山直说来意,没想到她半字不提疑难杂症,噱头倒是给的很足。
  “哦?”一个很是兴奋的身影从屋内冲出来,她掌纹间的冷血来不及用净水决洗掉,直接涂抹在黑衣上,一身血腥味让云止侧头。
  “你的爱徒云止,总不该是肇事者吧?”江玉淇调笑道。
  昆澜点头,格外认真的说:“她被长生门一名男修攻击了神魂,还留下了后患,你细细检查一下。”
  一根神识化作的冰丝,缠上了云止的手肘,江玉淇闭眼为她探脉。
  “你多少岁?”江玉淇睁开一只眼,等待对方作答。
  “四十。”虽然问诊的第一句话往往是年龄,可江玉淇问这一句,反倒让云止觉得她不够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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