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那小厮才出雅间,便又两个翠袖歌伎穿门而入,盈盈下拜,口中连称公子,扭着腰分别向自己二人身上依来。
沈拂衣脸上一红,横臂架住那歌伎,却见石柒斜倚在椅背上,用折扇挑起歌伎下颌,笑吟吟说道:“小娘子可会唱《水调歌头》?”
那歌伎掩唇一笑,轻轻用指尖划过石柒的手腕,媚声道:“公子想听什么,奴家便唱得什么。”
沈拂衣见石柒与歌伎调笑,莫名心下一阵烦躁,自己身边这歌伎见她拘谨,便转身要给她斟茶,说道:“公子既是来作乐,便不要苦着脸,先饮了茶,听奴家唱个曲罢。”
只觉那歌伎扭捏着将茶杯递到自己唇边,沈拂衣看着石柒仍在笑着逗弄那歌伎,更是哼了一声,挥袖一挡,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倒是吓得自己面前歌伎一声惊呼。
只见石柒转过头来,轻笑一声,将手中折扇一合,敲在歌伎腕上,说道:“我这位兄长不爱喝茶,罢了,你们退去廊下候着,莫要扰了我们兄弟说体己话。”那歌伎捂着手腕,两人扭扭捏捏应了声是,便退出了雅间。
沈拂衣松了口气,却见石柒笑道:“沈兄没由来怎么便恼了?”
沈拂衣被她一问,也答不出来,一时间竟是心乱如麻,便扭过头去。
却听石柒在身后轻笑一声,也不多言,窸窸窣窣不知在做甚么。沈拂衣好奇心起,转回头来,却是看得一呆,只见石柒散开长发,不知何时已除下了青衫,露出里面的白裙,更是用茶水沾湿绣帕,擦掉脸上眉黛,迎面便是一张娇俏秀美的容颜,远远胜过那庸脂俗粉的歌伎。
只觉气息如兰,石柒笑吟吟的捧起那杯茶,凑到自己面前,轻声道:“公子莫恼,且饮了这杯茶,听奴家唱个曲如何?”沈拂衣烦郁全消,却是脸上一红,接过茶杯,看着近在咫尺的娇俏少女,只觉心中一动,忍不住对她一笑。
却忽听门外一声号箭,跟着呐喊声大作,隐隐能听到楼下江边一片哭喊之声。沈拂衣与石柒对视一眼,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便一把按住腰间佩剑,站起身来。
只见石柒缩向自己身后,强笑着说道:“好好好,这般热闹有什么可瞧?今番上了姊姊的当了。”
沈拂衣忍不住低眉一笑,却伸臂护住石柒,说道:“若不是听到浔阳本地的帮派今夜要在此间设伏劫船,谁能陪你到此间胡闹?”
她侧耳听外面杀声减弱,只剩下歌伎尖叫哭泣之声,便拉着石柒探身走出雅间,只见对面沿江的雅间房门大开,早已空无一人。
沈拂衣踏入房中,几步抢到窗边,借着皎皎月色和楼上灯火,只见浔阳江上渔火摇曳,刀光闪动,几条快舟从水面围住一条货船,鬼头蛟帮的汉子们一半从快舟杀向货船,一半从这烟月坊楼上的窗子跃下,正落在那货船甲板之上,但货船上守卫并未松懈,也挥刀遮架,双方厮杀正酣。
石柒也靠近窗边,皱了皱眉,看着楼下江面上恶战,说道:“罢了,这热闹瞧便瞧了,姊姊不会还要下楼去凑热闹吧?”
沈拂衣笑笑不答,凝神查看交手双方招数,只见鬼头蛟帮众甚是悍勇,仗着人多势众攻上货船,被逼到绝路又会跳下江水中躲避杀招,再爬回快舟继续向船上冲杀,场面一片混乱。
但这群水贼虽是水性极佳,招式却驳杂,虽是密谋水陆合击围船,动手时却是毫无战术,俨然一群乌合之众。
那货船上护卫只有十余人,武功却远胜鬼头蛟帮众,刀砍掌劈,面对十倍敌人反倒游刃有余,尚未显露真功夫。沈拂衣虽见多识广,一时间也认不出这些护卫的武功路数。
却忽见鬼头蛟帮的快舟上跃出一人,身形矫健,轻轻落在货船上。沈拂衣暗想此人多半便是他们口中的孙帮主,果然见此人武功甚高,手中泛着红光的寒刀横劈斜刺,三两招间砍倒了一个货船护卫,引得鬼头蛟帮一阵欢呼,士气大振。
沈拂衣微一犹豫,这货船虽来历不明,但鬼头蛟帮这般肆无忌惮杀人劫货,却也不能让他们如此嚣张跋扈。那孙帮主武功虽不弱,料想自己二十招内便能速胜他,帮主伏诛,余下帮众便不足为惧。
想到此处,沈拂衣已决意施以援手,她抓起剑鞘,低声在石柒耳边说道:“你在此间等我,莫要惹是生非。”
却忽觉手臂被石柒挽住,耳听她惶急道:“姊姊别去。”沈拂衣一怔,只见石柒神色间楚楚可怜,满眼尽是依恋,不自禁便心下一软。
低头看去,那孙帮主又砍翻一个护卫,却忽见货船船舱中跳出一人,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刺向孙帮主。
沈拂衣不禁倒吸一口气,这一招剑法竟隐含自己家传剑法的剑意,单以这一剑造诣而论,比之父亲固然不及,却决计不在自己之下。
沈拂衣又踏上一步,探身到窗外,只见那使剑之人一招逼得孙帮主连退几步,却收剑而立,自重身份,并不趁势追击,直到孙帮主横刀又上,才转身避开,跟着一剑刺出,只在五七招之间,便逼得孙帮主只能招架,无力反击。
月色照在浔阳江上,与渔火映得码头一片通明,沈拂衣看得清楚,这头戴斗笠之人所使剑招,正是家传绝学的沈家剑法,也是自己使得最为精纯的武功。
父亲弟子虽遍布天下,能得此亲传者不过寥寥数人,但那几位师兄皆已是江湖成名的高手,又怎会自甘堕落做起货船护卫?
正沉吟间,只见寒光闪动,那人一招“白虹贯日”,长剑探身前刺,正是自己沈家剑法的凌厉杀招,自己昔年苦练数日才学会,却至今也不如他这一招疾如暴雷,只听一声惨呼,长剑穿过那孙帮主红刃宝刀的防御,径直透过他胸口。
渡口战场一瞬间如山崩地裂,鬼头蛟帮一众水贼本就武功不济,眼看帮主被人刺死,一时间乱作一团,那货船护卫们更是下手不容情,反倒冲上快舟,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追杀这些鬼头蛟帮众。
本是渔火暖色的浔阳江码头瞬间横尸遍地,血如泉涌,将浔阳江水染作鲜红。
沈拂衣本要出手相助保护货船,却不想这货船里竟藏着如此高手,反倒将这些水贼屠戮殆尽,只不知这斗笠之人究竟是谁?为何会使家传剑法?这华州来的货物,究竟与金鳞帮灭门之事有没有关系?
眼看浔阳江一片血红,上面还漂着几具尸身,这横行浔阳江数十年的鬼头蛟帮就此覆灭,这群水贼虽是死有余辜,但寻常货船护卫又怎会如此心狠手辣?
沈拂衣正思忖间,却见那头戴斗笠之人环视一圈,手臂一挥,便有几个护卫从货船跳上码头,手持染血钢刀走向那些停泊在码头船上的无辜商客们。
沈拂衣暗叫不妙,还未来得及拉着石柒退出窗边,便见那人仰头向烟月坊上看来,二人目光一触,沈拂衣只见此人还用黑纱蒙着面,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第18章 客舫逢故友(下)
沈拂衣拔剑出鞘,一把拉住石柒,低声道:“快走!”只见石柒目睹了这江上血战,已是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勉强一笑,说道:“早知便在客栈安稳睡下了,何必与姊姊来看这热闹?”
沈拂衣百忙之中呸了一声,想要拉着石柒走下楼,却已听楼下歌伎鸨母惨叫哭喊声连连,竟也尽数被那些闯入青楼的狠辣护卫屠杀。
沈拂衣横剑当胸,护着石柒退回雅间,藏身在门后,耳听楼梯台阶上脚步杂乱,已有两个护卫杀上楼来,跟着旁边雅间传来几声男女尖叫,一柱鲜血喷在隔间窗纸上,跟着砰砰几声,尸身倒地,雅间客人和歌伎已被一刀斩杀。
只觉身边石柒全身颤抖,沈拂衣暗骂一声,自己涉足江湖已久,也从未见过如此行径,鬼头蛟帮劫掠货船,护卫只须赶走群贼便罢,便是要斩草除根,又为何要将这无辜商客与青楼歌女尽皆灭口?可见这华州来的货物非同一般。
她心知生死一瞬,出手不能有丝毫留情,屏住呼吸,听得脚步声靠近门外,聆音辩位,悄无声息间一剑刺出,只听一声闷哼,登时刺倒一人。
另一人惊呼一声,隔着门板挥刀劈来。沈拂衣一把拉开石柒,纵身向后一跃,便听咔嚓一声,雅间门板被劈得粉碎。沈拂衣手腕一转,长剑直出,趁着那护卫一刀未收回,便一剑刺在他右肩。
那护卫虎吼一声,竟甚是悍勇,刀交左手,迎头砍下,沈拂衣横剑架开,又斜剑劈回,一剑割在这护卫喉咙上,三招之间,便将两个护卫斩杀在地。
还未等她缓口气来,便觉劲风扑面,尚未看到人影,剑光便已从门外射来。
沈拂衣凝神架开,将石柒牢牢护在身后,便见那头戴斗笠之人扑进房中,上下打量自己一眼,又挺剑刺出,这一剑不是家传剑法,却也凝重沉稳,颇具名家之风。沈拂衣不敢轻敌,挥剑挡住,趁机反守为攻,一剑刺向那人肋下。
只见那人闪身避开,踱步间又看了自己一眼,双目中闪过一丝诧异。沈拂衣见这人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年纪,却想不起是父亲哪个弟子,还未等她再想,那汉子挥剑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