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看人群中走出一人,穿着一袭绸缎衣衫,约有四十年岁,颔下几缕长须,双目如电,神色间甚是阴刻乖戾,看身形正是昨夜在普陀山岛树林间看到的领头灰衣人。
  沈拂衣垂眸看去,见他右手食指上裹着纱布,定是自己推演不假,昨夜被黄正钢刀所伤,此人果然便是青龙帮帮主方长青。
  沈拂衣心中砰砰乱跳,想起这方长青昨夜偷袭刺杀王虎的狠辣,更是暗自戒备。
  她站在舱房之外,牢牢盯着方长青,隔船向岸上朗声道:“在下是临安府捕快,在此夜泊借宿一晚,不知各位好汉有何见教?”
  月色之下,只见方长青近乎狞笑着说道:“沈二小姐既要多管闲事,又何必明知故问?”
  话音未落,便见人影一晃,寒光一闪,方长青手中钢爪已抓向自己面门。
  沈拂衣早已算到这一招,奋起平生之力挥刀架开,跟着左手作掌,使一招家传的飞燕穿云掌法,劈面击向方长青面门。
  方长青咦了一声,挥臂挡住,冷冷说道:“沈江这老贼果然了得,竟教出这般女儿。”跟着又狞笑一声,说道:“可惜了老贼一番心血。”
  沈拂衣听他辱骂父亲,心下恼怒,俏脸上凝了一层寒霜,但仍是凝神静气,一招一招与方长青拆解。
  二人翻翻滚滚,在这摇晃的乌篷船上连拆数十招,那龙爪钩的招数又快又狠,迅捷远胜刀招,沈拂衣不敢以巧破解,更不能以肉掌对接利刃,便只能用官刀招招硬挡。
  如此下来,她虽是全力支撑,但毕竟年幼力亏,对手又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青龙帮主,数十招一过,她便力气渐弱,刀招更是相形见绌,尽是遮架招数。
  眼见方长青脸上杀气大起,一爪当胸抓来,正是昨夜对付金鳞帮黄正的狠辣杀招“青龙探海”,沈拂衣紧咬下唇,奋力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腕间巨震,手中官刀拿捏不住,斜着飞入身后舱房之中。
  沈拂衣被震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在地,忽地风声一起,只见四五把飞爪又从岸上掷出,她没了官刀遮挡,想要纵身闪避,却忽觉一阵大力袭来,竟是方长青一掌劈出,逼得自己无处跃起。
  沈拂衣侧身躲开这一掌,却觉肩头一痛,忍不住一声闷哼,已被一把飞爪钩住,跟着又觉腰间一阵撕裂,也一把飞爪勾在后腰,那群汉子围着自己纵来纵去,飞爪上的铁链已紧紧将她双臂缠住,稍一用力挣扎,那飞爪便钩得伤口剧痛。
  沈拂衣这三年行走江湖,查案时多有前辈叔伯们相伴,此番只是要拿个小骗子,府衙才许她独自追查,却不想竟卷入那灭门惨案,更要与这青龙帮为敌。
  她从未至此绝境,不由得心底一沉,想起青龙帮的狠辣手段,顿生恐惧之感,想要报出父亲名号求生,但青龙帮是江南数得上来的大帮派,与自己临安沈家素来无甚交情,方长青既胆敢辱骂父亲,又何必自取其辱?
  只见方才青狞笑一声,阴刻面容凑到自己面前,跟着一手捏住自己下颌,笑道:“沈家女儿这般姿色,杀了实在可惜。”岸上青龙帮众发出一阵哄笑,更是有人轻轻吹起了口哨。
  沈拂衣心下一沉,奋力忍痛挣扎,但才领悟入门的南宫心法全然挣不脱这满身铁链,只觉万念俱灰,心中只盘算着如何能激得方长青直接杀了自己,免受群匪羞辱。
  正绝望间,却忽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恶贼,拿开你的狗爪子,快放了沈二小姐!”
  只见方长青神色一变,本来得意狂傲的脸上竟现出惊惧之色,却又带上几分狂喜,跟着只觉下颌一松,竟然真的被他放开了手。
  沈拂衣转头看去,月色之下,只见那少女双手拿着自己的官刀站在舱房破壁之处,她横刀在颈,刀刃上已隐隐渗着血光。
  只听方长青道:“你……果然是你……石柒……”
  那少女脸色惨白,却是轻蔑一笑,说道:“你快让沈二小姐走,不然我立时自刎,且看你方大帮主如何交差?”
  眼看着方长青神色间的狂喜瞬间消散,眉头紧锁,有意无意的向那少女方向跨出半步。
  那少女横刀引颈,厉声喝道:“站住别动!不然大家一拍两散,黄泉路上再分高下!”
  方长青重重哼了一声,牢牢盯着那少女,却对身后用飞爪铁链擒着沈拂衣的帮众说道:“撤手!”
  沈拂衣只觉双臂一松,腰间和肩头又是一阵剧痛,乃是青龙帮众从自己身上收回了钢爪,但另有一把利爪抵在自己后心,要想出招反击却是不能。
  她死里逃生,心下仍是砰砰乱跳,转头看向那少女。
  却见那少女神色凄然,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她双手发抖,已不慎在颈上割出一条浅浅刀伤,却有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流向她那冰凉的纤手之上。
  只见少女惨然一笑,说道:“好姊姊,你先走一步,这群恶贼不敢杀我。”她跟着又转向方长青,喝道:“快让沈二小姐先走!”
  沈拂衣眼见方长青又点了点头,跟着抵在后心的利爪松开,还未等她多想,忽听一声闷哼,只见方长青身侧的一个汉子竟忽地挥爪刺出,这龙爪钩已是深深刺入方长青的后心。
  那汉子转过头来,沈拂衣忍不住一声惊呼,此人竟是日间自己在明州城西制伏的挑夫。只见那挑夫神色惶急,说道:“二小姐快走!”
  但那方长青极是狠辣,身受重伤,却反手一爪,重重插在那假扮挑夫的汉子头颈,那汉子一声闷哼,竟来不及反应,便倒地毙命。
  沈拂衣心念急转,趁着这一下变故忽起,青龙帮众皆是错愕不已,飞起一脚便踢向方长青胸口,方长青重伤之下,登时被这一脚踢得踉跄后退,但河岸上青龙帮众已是纷纷跳上船来,只听身后少女叫道:“姊姊接刀!”
  沈拂衣听闻脑后风声,反手一抓,正接住那少女掷来的官刀,心下更不犹豫,挥刀劈出,她适才置之死地而后生,肩头腰间剧痛已全然不顾,下手时更是毫不容情,使出自幼所学却从未用过的刀法杀招,咬牙劈砍,顷刻间已砍翻了两个青龙帮众。
  乌篷船上本就狭窄,大半数人只能站在岸上,青龙帮众虽是悍勇,但帮主重伤,又见到这少女捕快如杀神一般,竟有些畏惧之色。
  那方长青后心要害上插了一把钢爪,虽是奋力反击,格毙了那假扮挑夫的汉子,但又被沈拂衣当胸一脚,伤势更重。
  沈拂衣杀到方长青面前,一脚踢开他重伤之下的挥爪进攻,双手持刀,纵身横劈,早便一刀砍在他胸口,方长青一声惨呼,径直摔入水中,月色之下,水面立时绽开了一朵血花。
  只听那少女在身后厉声叫道:“方长青死了!帮主死了!”在这月夜听来甚是凄厉。
  青龙帮众自从方长青被偷袭,便已是有些不知所措,此刻方长青被沈拂衣一刀砍入水中,又被那少女一叫,登时大乱,已有几人跳入水中打捞,余下的远远退开,不敢再上前迎战。
  沈拂衣转过头去,见那少女正绕着木椅躲避一个青龙帮汉子的追击,她咬了咬牙,两步赶上,一刀劈下,那汉子双爪齐出架住了沈拂衣这一刀,却不防沈拂衣撤刀离手,劈面一掌,又将他也击落水中。
  沈拂衣俯身接住官刀,一把拉住那少女的手,纵身跳到岸上,青龙帮众已是乱作一团,更无人再敢上前,眼睁睁看着沈拂衣拉着那少女转入深巷,逃出了这精密布下的天罗地网。
  沈拂衣仗着一口硬气强撑,拉着那少女在绍兴水乡的深巷中乱闯,耳听身后青龙帮众的呼声渐远,肩上和后腰的钢爪伤口也越来越痛,身上更是鲜血淋漓,血腥之气冲鼻。
  她踉跄着又走了几步,脚下在青石板路上一绊,顿觉天旋地转,手中官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只隐隐约约听到少女轻声叫道:“姊姊!”便身子一软,再无意识。
  第10章 并蒂莲上血(下)
  这一昏迷也不知多久,沈拂衣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外面一声唢呐直穿云霄,跟着鼓乐齐鸣,吹吹打打甚是喜庆。
  她定了定神,只觉身子不断摇晃,睁开眼来,只见头顶一朵大红色喜花,两侧红帘上透着外面阳光,竟是躺在一乘花轿之中,身上盖着柔软的绣被,隐隐透着荷包香气。
  沈拂衣微微一动,便觉肩头腰间仍是一阵剧痛,但伤口上传来阵阵麻痒,显然已是包扎完毕,又敷上了金疮药。
  沈拂衣舒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已换了柔软舒适的内衬衣饰,想要挣扎坐起身,但一发力,肩头后腰的伤口便传来撕裂之感,隐隐只觉要渗出血来,只好暂且作罢。她勉强转头看去,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抱膝缩在轿中一角,身上褴褛的乞丐服已换成了一条白裙,更衬得她冰肌雪骨,颈间一道长长的血痕,显出几分凄美。
  这少女竟将轿中床榻让给自己,她却独自在角落缩成一团,正自酣睡,眉头又是微微蹙起,与平日里奸猾乖觉的模样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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