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康康道:“那是当然的,但是,还是得选个好专业。”
  华大……对于所有学子来说,都是很梦幻的地方。
  姜期从小的梦想也是那里,这么多年的努力,梦想已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像原来对她来说很遥远的,天上的云,有一天,她爬上了高山,云就在山腰,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它们。
  可是,姜期却陷入了沉默。
  华大很好,可是很远。
  要离开家乡,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几到千公里之外。
  姜期的母亲有哮喘,季节变化就容易犯。
  姜期小时候,有一次妈妈接她放学,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就体力不支晕倒,还是好心的路人帮忙把妈妈送进了医院。
  那是她的童年噩梦。
  她第一次理解,原来那么“大”的妈妈,其实那么的脆弱。
  原来前一刻还在好好说话的人,下一刻就会变得了无生机,像没有了生命的静物。
  她以为她和妈妈会永远在一起,她以为这世界很安全。
  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七岁的姜期,坐在病房里哭得歇斯底里。世界在她眼前,哭成瓢泼的雨幕。
  妈妈醒了,伸手不住地给她擦眼泪。
  姜期拉着妈妈的手,像个被人遗弃的小狗,哀求道:“妈妈,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不离开,不离开……不离开期期,妈妈会长命百岁,看着期期长大,工作,结婚……”
  姜期得了一种病。她觉得她妈离不开她,离开她就会有危险。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姜期放学在楼上写作业,妈妈在楼下包馄饨。
  姜期写一会作业,就要跑下楼看妈妈一次。
  看到妈妈好好站着,才算安心,又蹬蹬蹬跑回来楼上,继续写作业。
  那之后她总是放学早早回家,去谁家玩总会跟妈妈说,妈妈去远一点的地方也总要跟着去。
  往事隔着岁月,朝姜期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姜期把脸埋在了双手之间,难过地想哭。
  小时候她以为是妈妈离不开她,长大以后,她想明白了,是她离不开妈妈。
  华大离家几千里远,妈妈万一再住院,身边连个照顾的亲人都没有,她又怎么放心?
  第28章
  教室外,有人敲门。
  “姜期,你们班主任找你。”
  姜期闻声抬头,慌乱地眨了眨眼睛,理了理头发,站起身往外走。
  姜期推门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内除了老张,居然校长也在。
  领导在聊天,她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姜期局促地呆立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
  老张看见她,连忙招招手,道:“进来进来。”
  姜期走了进来。
  老校长平时在校园里晃悠的时候总是一张阎罗脸,此刻左右手交握,放在了桌面上,和颜悦色地有些吓人。
  老校长温声道:“姜期啊,估分出来了吧。”
  姜期知道一定会问这个,随手把估分的小纸条带了过来。
  她点点头,把纸条递给了校长。
  校长老花眼,拿远看了看,“呦”了一声道:“考得不错。”说完又递给了班主任老张。
  俩人研究半天,道:“姜期,想好了吗?是打算报华大还是京大啊?”
  姜期闷闷道:“还没想好。”
  老张摸着脑门道:“姜期,你这怎么能没想好?马上就要填志愿了。”
  姜期的心像是被枷锁牢牢地困住了,她感觉有些沉重。
  在这个普通的文晋中学,学校培养一个华大或京大的学生并不容易。
  如果真的有了,学校各方面的声誉和评级可能会有所提升。
  可是……她是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定。
  老张见姜期表情为难,道:“姜期,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对自己的估分没有信心?没关系的,还有第二志愿,第一志愿还是要拼一把的。”
  校长道:“怎么会没有信心呢,这孩子真是的。我很看好你啊姜期。”
  那些期待得目光把她压得无限小了下去,她觉得自己要缩成一只老鼠了,感觉很羞愧。
  姜期道:“老师,我想报离家近一点的学校。”
  此言一出,办公室都安静了。老张和校长的脸上满是诧异。
  姜期鼓起勇气把心里话全都说了,然后平静地走出了办公室。
  *
  塑胶跑道的中心是绿色的假草坪。
  平时不让学生进去踩踏,但是毕业了,也没人管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拍照留念。
  姜期坐在草坪上,望着天上的云发呆。
  身旁的高疏颜枕着手臂躺着,高高翘着二郎腿,一荡一荡的。
  她把嘴里的泡泡糖吹破,道:“虽然才来了两年,但是如今要走了,还挺怀念的。”
  姜期没吭声。
  她一直在想办公室里的事情。
  老师说:“你成绩这么好,不去华大太可惜,还是希望你考虑华大或者京大,为学校争光,但是,也尊重你的意见。”
  为什么世界总是选择题,为什么生活总是单选题?
  姜期的眼前忽然一黑,随即整个人被扑倒在了地上。
  天空从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蓝白色的校服,罩在了俩人的头上,形成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高疏颜闭眼,侧身躺着,一手扣在她的腰上,额头抵着额头。
  太近了,姜期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高疏颜轻轻道:“现在全世界就我们两个人了,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如果你想哭,就好好地哭吧。”
  姜期就真的哭了。
  她先是轻轻低抽噎了一声,随即就像拧开得水龙头一样,抱着人哭得撕心裂肺。
  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道:“不想离开妈妈,不想离开家,害怕……害怕妈妈生病。”
  高疏颜轻轻拍了拍人的背,哄孩子一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从你估分开始我就知道了。”
  姜期道:“我该怎么办?”
  高疏颜沉默了片刻。
  很短的时间,她想到了很多。
  她想,如果人真的有灵魂,那姜期的灵魂和她的灵魂,一定不是来自同一个星球。
  姜期她善良又固执,胆小又倔强。
  而她呢,聪明又傲慢,总以为自己想的是最好的,凡事都太随着自己的心意了,随到最后,完全忘记,其实别人并不是那么想的。
  她轻轻道:“只要你喜欢就好,去做任何你想做的吧,无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如果世界上有最优解,最小的代价,最多的得到,为什么不去做?
  可是遇到姜期以后,她发现,即使世界上有最小的代价,最多的得到,她可能再也不想去做了。
  因为,只要姜期难过,那就永远不是最优解。
  姜期叹息一声,轻轻地回抱住对方。
  她从小就觉得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她抱在一根浮木上飘啊飘,就这样一直很没安全感地活着。
  她的世界太小了,而眼前的人,却抱住了她整个小小的世界。
  全部,都被她给抱住了。
  全部。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是一个平常的下午。
  高疏颜窝在姜期家的楼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的一盘cd,里面放的是日本的动画片哆啦a梦,是高疏颜专门从街上的音像店租的。
  姜期道:“你都看一上午了,就看不腻吗?那都是小时候看的,怎么现在还看,咱们换个行不行?”
  高疏颜咬着薯片道:“不腻啊,小时候看,为什么长大就不能看啊?”
  高疏颜自打毕业以后,也没回临市永夏,而是住到了姜期家里。
  姜期妈妈很喜欢她,每次做饭都要多做几个菜。姜期却有点嫌弃她。
  比如现在,高疏颜窝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横躺。
  她家的客厅不大,沙发也很小,高疏颜一个人躺上去,姜期就没地方坐了。只能默默在一旁地地板上坐下。
  高疏颜只穿了一条运动热裤,修长的双腿搭在沙发一端的扶手上。
  她吃薯片吃累了,抻了个懒腰,露出一截雪白的腰。
  姜期做贼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又火速低头,看脚下的地板。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可能从小到大没和人长时间近距离这么相处过,她最近老是盯着人看个不停。
  她有些烦躁道:“高疏颜,我跟你说什么了,别在沙发上吃薯片,吃得哪里都是,到时候还要我收拾。”
  高疏颜大言不惭道:“你看你都讲了百八十遍了,你也没赶我走,我还好好地躺在这里。省省吧,行不行,过来,一起吃。”
  姜期无语了。
  以前她吼对方一句,对方好歹会收敛个一时半刻的。
  她现在就算认真生气,高疏颜好像都开始不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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