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3章
和回忆中那个简朴但是不失热闹的小村落完全不同，如今窟卢塔族的村落到处荒草丛生，茁壮的、翠绿的杂草之间，隐隐约约透出一些断壁残垣，处处透露着一种衰败、阴悒的色彩。
我凭借着幼年时的记忆艰难地辨认着这些残骸的来源。
这个是麦肯叔叔的房子、那是村里共用的水井、还有那边饲养家禽的棚子、村长的房子、酷拉皮卡家的房子……村里的建筑物大部分是木头所建，只有地基和少部分加固围墙处用的是石头，能烧的都被烧光了，碎屑在就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成了滋养杂草的营养。
没被烧掉的石头一片被烧焦的漆黑，又因为经年累月的雨水，被冲刷掉了部分的污迹，水，焦灰还有已经凝固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变成黑褐色粘稠的固体死死地黏在墙体上。
像这样的痕迹还有很多很多。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但仅凭这些都足以想象到那个恐怖又残忍的场面。
我有点不忍直视，忍不住颤抖起来。
酷拉皮卡这个时候握住了我的手，“姜姜，别怕。”
我用力地回握他的手，嘴硬道：“我才不怕呢！”
酷拉皮卡带着我一路走过去，他的步伐很稳，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有下颚线的轮廓紧绷着，坚硬的线条像是一层武装，就好像只有这样他对这些才不再感到动容似的。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酷拉皮卡，你还记得那个水井吗？以前村里大人们都说，那个水井晚上会爬出来水鬼，如果晚上不好好待在家里，在水井周围闲逛的话，就被被鬼拖下去水井，当时派罗听说后吓得要死，晚上一个人不敢去上厕所，还要拉着你陪他去上厕所……”
酷拉皮卡的神色有些恍惚，但至少没了刚才那种紧绷的感觉。
见状，我乘胜追击，继续说着：“...我当时想，派罗真笨，这些肯定是大人为了让村里的小孩乖乖待在家里晚上不要到处乱跑才编造出来的谎言，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开始改变了想法，也许那个水井真的有什么古怪也说不定…”
这样说着，一股无名风吹来，我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而酷拉皮卡那双分明的茶眸也看了过来，带着淡淡的疑惑。
我感到了稍微安心一点，才继续说道：“...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想要揭穿大人的谎言证明古井里是没有鬼，然后我找了个没人的夜晚，蹲在了旁边蹲了一晚上，结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我居然出现在我自己家的床上了……你说，那井搞不好真的有什么东西，不过可能不是坏鬼，是个好鬼！”
而回应我的激动的是酷拉皮卡有些无奈的表情。
我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其实是酷拉皮卡把我抱回了家吗？”
他抚额，“不，是好鬼。”
原来是酷拉皮卡！就说怎么知道我家钥匙在哪里！
不过——
“不对啊！那是我半夜突发奇想去蹲点的，酷拉皮卡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的房间窗户正对姜姜家的窗户，你的房间半夜忽然亮着灯，我以为你有什么突发状况，结果一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有人抱着水井睡着了......”他看着我，眼底里全是揶揄。
开什么玩笑？
我怎么可能抱着水井睡觉？！
这绝对是污蔑！是污蔑！
我本来打算义正言辞地纠正他的说法，转念一想发现了不对劲，“等等，你的窗户什么时候是对着我的窗户的？”
不过金发青年只是勾唇笑着，神秘兮兮地回答：“...在姜姜一无所知的时候。”
怎么忽然之间感觉说这话的酷拉皮卡背后好像开出了什么黑色的花朵，有点诡异是怎么回事？
得亏是我天南地北的扯，刚还有些严肃悲伤的氛围被我们童年时一起经历的那些欢声笑语给打散，也正是因此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我在窟卢塔村还保留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然而，走到一片更加开阔的视野时，少年无动于衷的面具终于皲裂，破碎，握着我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知道，目的地到了。
面前是一片草地，因为没人打理，长满了大片野蛮生长苜蓿，紫色的花蕾遍地都是，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迎面而来，那些苜蓿花便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度，同时草堆里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也终于展露在我们的眼前。
这些都是窟卢塔族人的墓碑。
而几米之外就是一处几十米高的海边悬崖，最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这个地方也是我当时不小心失足摔落的地方。
窟卢塔族有自己的墓地，就在距离部落不远的地方，我曾经去过一次，在我母亲下葬的时候，印象中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松木，就算是光线最强盛的正午那里也是一片阴暗。
而不是现在这里，阳光，大海，花草，还有潮湿的海风。
“为什么要把他们埋在这里？”
酷拉皮卡彼时半蹲在其中一块墓碑前清理杂草，与其说是墓碑，倒不如说是随意捡来的稍扁些的灰白色石头，用刀之类的利器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亡者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遮挡视线的草被清理掉之后，石块上雕刻的字也清晰地映入眼帘，是酷拉皮卡父母的坟墓。
而能够完成这一切的，当时只剩下酷拉皮卡了。
他怀着怎么样沉重又悲愤的心情，将那些尸体一具一具地拖来这里，挖坑、埋土，找寻石头，雕刻每一个死者的名字，和相同的死亡日期。
我沉默不语，酷拉皮卡却在此时开口：“....母亲和父亲很幸运，他们的眼睛没有夺走，比起其他的人，至少还留了全尸.....他们是第二个被葬在这里的.....”
第二个，那就是说还有第一个....
就在这时，随着他的动作，旁边另一块小一点的石块的内容也终于展露出来。
竟然是我的。
当年我失足跌落悬崖之后，大家都觉得我必死无疑，族人主张用我的衣服做一个衣冠冢，埋在墓地那边，可酷拉皮卡不同意，执意要把我葬在这个地方。
“因为姜姜不喜欢那个阴暗的、没有太阳的地方，不是吗？”
他抬头看向我，不知为何，我觉得阳光下的酷拉皮卡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里有充足的阳光，大海，我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的话，也许那一天你从大海回来，看到这里就会想起自己的家在哪里.....后来，他们也死了。我们这一族的人，因为火红眼而躲藏了一辈子，像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躲在无人问津的森林里....我不想他们死后还是葬在那里面，就自作主张把他们埋了这里。”
“而且，我离开之后，只有姜姜一个人在这里，肯定会觉得孤单的.....我当时想，也许我离开之后，也没办法再活着回来了。”
毕竟对手何其强大，而他却是那么弱小。
“....我跟他们关系又不好，”我这样嘟囔着，“当然，酷拉皮卡的父母除外。”
不过——
我也蹲了下来，抱住了酷拉皮卡。
“现在酷拉皮卡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因为我真的回来了。”
*
我们将每个墓碑都仔仔细细地清理了杂草，做完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橘黄色的太阳缓缓沉没在远处的海平面，深蓝色的海面上铺满了金色的光点，随着波浪起伏流动而波光粼粼，晃得人眼有点花。
我和酷拉皮卡就躺在最前面那一片空旷、柔软的草坪上，金色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闭着眼睛假寐，享受这难得安宁的一刻。
忽然，我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手指，我睁开眼查看，发现右手的手指上被套上了一枚银色的戒指，是很简
单的银制素圈，但仔细看侧面雕刻了我和酷拉皮卡的名字缩写。
而酷拉皮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我也立马起身，上下左右打量手上戒指。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什么都不说就给人套上戒指，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酷拉皮卡挑眉，“那姜姜你把戒指还给我吧。”
我立马护食一样捂住自己手上的戒指，“给了我的就是我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忽然，他起身，单膝跪倒在我的面前，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金色的头发染成一片几乎是神圣的黄金色，看上去整个人仿佛闪闪发光。
“那么姜姜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毫不夸张，那一刻他简直像个王子。
“...这是先上车再补票吗？”女孩吐槽道。
虽然但是，这样乱用好像不太对吧。
金发青年心里想到。
可他脸上带着笑意，仍然是那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伸出去的手，此刻掌心因为紧张而濡湿一片，只要女孩伸出手握住他的，就能够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