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开了点窗透气,空调冷风和车外的空气一起卷在车厢内。
  沉默了几秒,他用指尖随意地敲了敲,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拉黑了不少人?
  夏听婵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的脸上微妙地浮现出某种复杂混合的神情。
  陆痕钦冷淡道:也对,你现在都是个不存在的人了,新身份证上叫什么名字来着?丹娜丝?总之拉黑后就可以与前尘往事一了百了。
  夏听婵冲他挥了挥手机:我刚注册了一个新号,等下加你,你国内那个手机号一直没销号是吧。
  没等你,忘了而已。
  夏听婵:?谁问了?
  无言沉默的那几秒仿佛是一场鏖战。
  陆痕钦将话拧回来:不用加我了,一个屋檐下没必要。
  加了,夏听婵手速飞快,讨奖一般将往前坐了坐,手臂一直伸到前座想给他看申请页面,记得通过我。
  陆痕钦下意识用脚尖点了点刹车,往她手机上扫了一眼,只够看到她在他前面加了几个陌生的头像。
  后半截被她的虎口挡住,看不到加了谁。
  他不是她第一个加的人。
  但她还能流畅地背出他原先的手机号。
  可她原本就记性不错,能记住一串数字对她而言只是小菜一碟。
  混乱的思绪萦绕在脑海里,夏听婵只给他看了一眼就重新缩回了手。
  陆痕钦语气不变:那个号我不怎么用了。
  行,你报一下新手机号,我再加一个。
  陆痕钦眼皮不抬: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啊?夏听婵将他说过的话翻出来还给他,笃定的语气好像在拍板说这道题就选c一样,你是我在这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你不是还说我要出门的话都要跟你说过吗?我得给你置顶啊。
  陆痕钦静默无言地保持着车速,肩膀伏沉着微微往前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轿车平稳地急驰出两公里,他才慢慢回复:179
  *
  回到家,夏听婵忙着将买的战利品腾出来,她手脚麻利,干活也快,风风火火地买来的生活用品放到该在的位置。
  陆痕钦先是切换了手机号,将两条好友申请都通过了,吃了颗药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她上下地跑。
  她买的东西色彩比他的物品要鲜艳得多,放在这栋家装色泽性冷淡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声称是为了区分,互不混用。
  他当时冷嘲了一声:黑白画里加了笔老土颜料。
  陆痕钦用挑剔的眼神一寸寸地打量着玄关处的女鞋,餐桌上的水杯,茶几上崭新的眼药水,还有滚在一旁的一盒三合一棉签。
  居然是粉色、嫩黄和绿白色,每一种颜色的棉签头还不一样。
  房子里的空间好像被逐渐装满,陆痕钦按了下心口又松开手,但很奇怪,他以前看自己空旷的房子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个填不满的黑洞,黏糊阴冷地缚在胸口,偶尔会传来隐秘的阵阵绞痛。
  夏听婵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杂物进来,一堆根本不符合他的家装风格的玩意,各种各样的颜色堆叠在一起,好像不小心打翻的颜料盘,流进了那个漆黑一团的黑洞。
  陆痕钦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夏听婵在洗衣房里将新买的日常衣物丢进洗衣机,他才起身,从一堆购物袋里精准地取出一只漱口杯。
  这是今天购物时唯一属于他的一样物品。
  非常普通的一只漱口杯,当时夏听婵拿了一只琥珀色的透明玻璃杯,放在旁边还有一只烟灰色同款玻璃杯。
  是一对,但又不太明显,若非标签上写着情侣杯,他倒也看不太出来。
  夏听婵也没看出来,她当时拿了她自己那只就走,对着手机上写着的购物清单往下一个货架前进,而他推着车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只在经过时顺手取了一只。
  然后塞进了购物车的角落里,用其他物品挡了一下。
  只是防震防摔而已。
  他的洗漱用品都在定期更换,漱口杯相对换得不那么频繁一些,但既然来超市并且恰巧走过,倒也提醒他可以带一
  只回去。
  因为陆痕钦的再三推拒,白昊英上门看诊的时间推迟到了傍晚。
  他进门时陆痕钦已经将过于明显的女性用品都收了起来,夏听婵的存在不适宜让任何知道,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可打电话时超市背景广播音明显,白昊英随口问:你今天去超市了?跟谁啊?
  嗯。陆痕钦半靠在床背上翻看夏听婵新注册的通讯号,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白昊英倒也没追问,忙着替这个不省心的病人做个检查。
  你最近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说明生活习惯健康起来了,继续保持。
  陆痕钦想了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大概是鲶鱼效应,半死不活的沙丁鱼群里放了条恶鬼鲶鱼,是会回光返照一下。
  但再怎么样,鲶鱼也是沙丁鱼的天敌,改不了。
  白昊英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哈?啥玩意?
  陆痕钦没搭理他,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白昊英不放心,询问道:你最近身体上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不是说异常,就是跟之前有区别,很小的情况也可以。我跟你说过人的大脑具有欺骗性,它甚至很难通过脑部ct或者核磁共振检查出明显的区别当然,等查出来了就已经麻烦了,所以临床上一般都是通过症状评估的。
  陆痕钦轻快地摇了摇头,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一切正常。
  那行,白昊英点点头,量个血压,抬一下手。
  陆痕钦由着他摆弄,将定位软件点开,看到红点安静地待在楼上的房间里,于是又心宽意适地退出。
  因为精神惫懒着,光凭借肌肉记忆刷短视频打发时间似的手指习惯性上下滑动,但内容没有入脑。
  他没注意白昊英说了什么,只重复着点开定位-看到红点在身旁-安心退出-再懒洋洋地点开,乐此不疲
  红点一直没有动,可能是他刚才警告她家中有外人造访让她安静点,所以她一直乖巧地窝在床上,一点响声都没有发出。
  那个房间里甚至没有电视机。
  也许应该给她换个房间。
  陆痕钦给她发去一条信息:【无聊么?你闭麦,我给你打语音电话。】
  对面没回。
  陆痕钦等了一会,随意刷了刷跟她仅此一条的聊天记录,冲白昊英惜字如金道:快点。
  白昊英猛地抽了一把压脉带捆住他的胳膊,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大哥,我才来了十分钟。
  压脉带才绑好,那句静躺还没说出口,陆痕钦突然毫无征兆地腾地坐了起来。
  白昊英急道:哎你?!
  陆痕钦盯着自己拨打失败的语音电话,系统显示占线。
  加了谁?跟谁打电话呢?
  她才注册新号多久?有三个小时吗?
  这就有可以连麦打电话的人了?
  她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白昊英还在一旁唧唧歪歪:干嘛呢干嘛呢??手臂放平,你绷在那里给谁看你的健身成果啊?
  陆痕钦充耳不闻,将右手臂往边上一推,意思他自己搞他的就行别来烦,左手悬在语音通话按键上默数了十几秒,觉得足够一个结束电话了,于是又拨了个电话过去。
  还是占线。
  所以她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是跟对面煲电话粥吗?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跟那个人聊天?
  陆痕钦回想起镜子里的她眼睛微亮,唇角浅笑,除了捧着那个手机对其他一切充耳不闻的模样
  当时那一眼他就记下了好友列表的头像和昵称,可惜仅凭这些搜索不到对方。
  胃里似乎有一团湿答答的棉花在轻轻搅动,令人不适,陆痕钦眼神平静,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打语音电话。
  占线记录滚满了一整页,他触击屏幕的手指越点越重,指甲在上面发出笃笃的响声,一个差错间点进了她的头像。
  再点开朋友圈,他的瞳孔猛地缩紧。
  朋友圈打开了。
  可明明在从前,她的朋友圈一直是屏蔽状态,她也不爱发。
  但今天她连发了两条动态:一条是分享新买的扫描笔,另一条是给文竹盆景浇水的视频,里面露出了她半截纤细的手臂,明晰的骨骼线条让她利落的动作极具观赏性,她的手腕上还戴着一条细细的黑色发绳,衬得皮肤薄透如白玉一样,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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