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进去,余夫人就惊了。
  因为坐在室内的……除开杰西家的两位主人,还有一个人。
  那人坐得相当目中无人,把长腿叠在另一条膝盖上,红袍曳地,王冠在身,身上金色的贵重装饰叮铃叮铃作响,王者威严仿佛与身俱来。
  余夫人一愣,顿时脸色苍白,膝盖一抖就要跪下。
  “这儿不是谒见厅,就不用跪了,本来也是朕来打扰你们的,是不是?”暴君道。
  杰西家的两位额头冒汗,直呼不敢。
  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儿还没谈完,领袖就让侍卫把余夫人放了进来。
  谁都知道领袖和沈家有仇,这个局面怎么不让人冒冷汗。
  夏纱野就站在暴君身后,手举旗帜,面无表情。
  余夫人估计是抬头时才发现的她,看了一眼就连忙移开目光。
  暴君道:“我倒不知道夫人和杰西家还多有走动。”
  杰西夫人连忙道:“只是最近在宴会上说过几句话。”
  暴君:“是吗?那余夫人特意找来皇宫,肯定是很要紧的急事吧?说来听听,也许朕能为你们排忧解难呢?”
  这下,两家人都呆住了。
  说吗?
  不说吗?
  可是领袖都发话了,谁敢不说?
  余夫人思想再单纯也知道这个场合说不得沈珂的婚事:“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说出来扰陛下心烦了……”
  谁知暴君哈哈大笑,把腿往下一放,从椅子上站起来:“朕是国民的领袖,国民的主人,国民的守护者,帮自己的人民解决问题,怎么能叫心烦呢?余夫人,你对朕的误会很深啊。”
  话音一落,余夫人立马吓得动弹不得:“不敢,不敢……”
  “那就说说,你急匆匆找杰西家两位主人,是什么事?”
  余夫人看着杰西家两位苍白的脸色,只能低声道:“是……是关于我儿,沈珂的婚事……沈家和杰西家有过约定……”
  暴君眉梢一挑,“嚯”了声,问杰西家的两位:“是吗?”
  “是……”老杰西道,“但只是随口聊聊,我们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余夫人瞪眼看着她们。
  暴君又笑了:“余夫人,看来是你自己误会了啊,我看杰西家的两位并不想和你儿子结亲嘛。”
  余夫人白着脸,只能说:“是……是我误会了……”
  暴君转身走到窗边,夏纱野也只能跟着他换位置,暴君往窗台一靠,望着玻璃后的蓝天白云:“这么说起来,你那个小儿子也的确是到适婚年纪了……他多大了?”
  “今年满二十四了。”余夫人道。
  “他之前不是和池家有过婚约吗?”暴君问,“还是朕记错了?”
  余夫人道:“……是的没错,但婚约已经取消。我儿大难不死,好不容易重新回家,我想给他物色一个更好的。”
  按余夫人的胆量,这回答也算鼓起了勇气。
  谁不知道沈珂之前的死,是暴君默认的。
  暴君闻言,洁白的牙齿咧出来一笑,他谁也没问,而是问身后的夏纱野:“听见了吗?余夫人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原来是在为自己的儿子张罗相亲的事。”
  “听见了陛下。”夏纱野淡淡。
  暴君又把脑袋转回来,身材纤细矮小的余夫人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虫子,暴君血红色的眼睛忽而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慢条斯理道:“说来,朕今天已满二十八岁,大臣们天天就爱问朕有没有意向娶妻。”
  余夫人不解其意,附和地点头。
  “但是朕前几年都忙于发展国力、建设城邦,实在没什么心力谈情说爱。”
  余夫人又懵懂地点头。
  “今年,虽说还在打仗,但朕的年纪也渐渐大了,缺个知心人在旁边聊以慰藉,娶妻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选择。”
  余夫人不点头了……她有不好的预感。
  暴君看着她,邪邪一笑:“我看……沈家末子仪容端丽,作风良好,曾经还是光荣的军校学生,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配得上一国之后的人选。”
  “杰西家不要,那朕就要了吧。”
  “如何?”
  第71章
  沈珂听说皇宫那头出事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睡醒时差不多下午两点,起床洗了个澡,光着两条腿弯腰在柜子里挑前几天新买的内裤,楼下就传来一阵不安的躁动。
  沈珂穿好衣服,没等他把头发吹干,余夫人就冲上楼来,抱着他就是哭。
  “珂儿,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沈珂才从面露难色的管家嘴里听说了发生在两个小时前的事故。
  暴君说要娶他。
  不仅要娶,还要在下周之前立刻完婚。
  沈家这种落魄贵族在领袖的话语权犹如蜉蝣撼树,余夫人不愿意也得苦着脸说愿意。
  可谁都知道暴君恨沈家入骨,沈珂要
  是真成了帝后,那还不是暴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说嫁人可以保护沈珂了,就是领袖第二天说沈珂突发心梗发死在了新婚夜都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余夫人又止不住开始抽泣。
  沈珂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肩头:“领袖只说了这些?”
  余夫人点点头:“对……我去的时候,杰西家那两位老的也在,他们……”说到这里,不禁青着脸开始碎碎念,“早知会这样,妈妈就不该挑来挑去,早点和杰西家的把事定了,也由不得她们今天在皇宫里当场反悔……再不济……夏、夏小姐也比领袖来得强啊……”
  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已晚。
  沈珂看起来倒不显慌乱,眸光闪了闪,还是淡淡的表情问:“母亲,你之前只告诉我,大姐曾经得罪过领袖,害他一直耿耿于怀至今,那到底……是什么事?”
  说起这个,余夫人的肩膀僵了一僵。
  她慢慢抓住沈珂的肩膀撑起身来,泪眼婆娑,摇了摇头。
  “都这样了,您不如直接告诉我。”沈珂道。
  余夫人的表情很挣扎,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你大姐……她其实也没有和我说得很清楚。”
  沈珂的大姐跟沈珂相差八岁,虽然有一定年龄代沟,但因为他是最小的孩子,所以从小依然备受哥哥姐姐宠爱。
  大姐的房间就在顶层拐角处,沈珂在她死后只进去看过一眼。
  那房间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老式怀表,大姐喜欢研究这种精妙机械,所以报名参军时也励志要成为一名精通枪械的帝国军人。
  事实上,她最后也的确顺利毕业,做了自己想做的工作,没有辜负父母和教官同学的厚望。
  ——直到,暴君继位那天,举国欢庆,大姐突然从岗位上早退回到家中,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在哪里丢了魂,面对余夫人的疑问却沉默不语,只说:
  “……这位领袖,我以前认识,和我有些过节。”
  过节?
  什么样的过节?
  余夫人想再问,大姐却不愿再说了。
  在那之后,沈家的仕途就犹如绑上巨石被沉入水中一样,处处受挫,步步被打压。
  余夫人的丈夫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错处被人抓住尾巴,当夜就被暴君从中心调去了距离这里足有五万多公里的偏僻空间站,任职期间都不可以回来。
  沈家成了新领袖的眼中钉——传闻一经传播,立刻扩散开来。
  整个贵族圈都知道沈家曾经在哪里得罪了领袖。
  大姐和二哥的事业也因此受了影响,别说原本升职的机会,就是饭碗都差点没保住。
  三姐在学校也蒙上了骂名,备受讥讽。
  一夜之间,名门贵族沈家似乎就这么跌落神坛。
  沈珂还记得那阵子,大姐曾经单独来军校找过他一次。
  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在军校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珂当时不解,但还是点了头。
  再一次听说大姐的消息,就是她死在了上城区某家餐厅顶楼的花园里。
  沈珂没有亲眼看过现场,只记得那晚母亲崩溃的嚎啕大哭,二哥和警察嘶声力竭地说着胸口有子弹,沈双不可能自杀……一类的话,三姐缩在沙发上抱头不语。
  然后在短短一年之内,二哥、三姐,相继都出了意外。
  二哥死于食物中毒,据说他们工作单位所有同事都吃了那顿饭,最后没抢救过来的只有沈珂的二哥。
  三姐死于大学毕业旅游,一群人去潜水,据说是三姐不听从指挥,没有及时上浮,于是在途中被乱流撞掉了面罩和二级头,最后教练去救也没能救到人……
  每一件事警察都定性为意外,的确,除开大姐的死,其他人的死怎么看都像是意外。
  曾几何时,余夫人在一次又一次丧子的悲痛中也终于明白:这个国家没有人会为她伸张正义。
  她的敌人是这个国家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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