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即使你之后对他做怎样过分的事,无论是强.暴他还是殴打他,一旦想起他欠了你那么多条人命,无论怎样,他都一定都会甘愿承受吧。”
  “闭嘴。”
  “因为你很清楚,他是一个有良知的好人。和你这种卑劣的怪物,截然相反。”
  “闭嘴!”
  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砸向玻璃,啪擦一声巨响,那团黑影消失,玻璃四分五裂,砰地倒在了地上。
  夏纱野大口大口地喘息,回过神,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片。
  神经又开始痛了。咯吱咯吱地,像有电钻钻进了她的脑髓。
  “……莎。”
  “……叶莎!”
  夏纱野睁开眼,手臂正被人抓住,沈珂穿着睡袍,蹲身在沙发边上,两手都紧紧抓住了她,他的眼睛正在昏暗中轻轻颤动着。
  “……”
  可夏纱野再一眨眼,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室内昏暗的光线拉得斜长扭曲。客厅里死般的沉寂。
  她低下头,用力抠紧了自己的发根,头皮被扯得生痛仿佛也没有任何知觉。
  夏纱野已经连续三天都是这样不言不语的状态了。
  沈珂每天早上起来给她弄好早餐,端到桌前,晚上下班回家收拾盘子,二人之间的交流几乎为零。
  沈珂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夏纱野这样单方面拒绝沟通后,沈珂也没再主动开过口。
  他去找过一次沙明,两个人在沙明公寓的开放式楼梯上站着吹风。
  沙明点了根烟,呼呼地吸了两口,才对他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俗称的ptsd。看来她不止生理有问题,心理才是大问题啊。承受能力太弱了。”
  沈珂坐在最上面的台阶,指缝间夹着的烟没有点燃:“她才十九岁,而且那些人是她过命交情的朋友。”
  沙明哈哈笑道:“我没有贬低她的意思,我只是说,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外人很难为她做什……等等,她才
  十九岁?!”
  沈珂挑眉:“你不会又坏习惯出来,对人家动手动脚了吧?”
  沙明道:“没有,绝对没有……应该没有?”
  “她现在也不愿意和我说话,”沈珂低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我在想,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要不我还是搬出去吧。”
  “那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沙明道,“她之前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情绪,现在却能突然爆发成这样……这其实未尝不是一个好现象。所谓堵不如疏嘛。而你,你是那个关键,目前看来,她好像只对你这样。”
  “是吗?”
  “是啊,对自己有点信心!”
  “……我觉得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沈珂轻叹了口气,站起来把烟还给他,“她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倒宁愿她打我一顿算了。”
  “她在乎你所以会对你失望,所以才会情绪失控,在乎你所以连失控的时候都不会出手打你,虽然我不是专家,你看我这通分析有没有道理?”沙明把烟接过来又点上含进嘴里。
  “有个屁道理。”沈珂给了他脑袋一下,“要上班了,走了。”
  “哎哟小珂,你自从不当贵族,讲话越来越粗俗了,跟谁学的啊!”
  “我自学成才。”
  沈珂的声音拐过楼梯拐角才慢慢消失了。
  沙明说的话,沈珂不是没想过。
  夏纱野是一个非常封闭的人,习惯把什么情绪情感都压在心里一个人消化,所以她能愿意把这些外露出来,也许是个通往康复的好兆头。
  但沈珂其实宁愿她慢一点,慢点来都没关系,尽管其实已经快要没时间了。
  赌场今天没安排演员给他,但来了几个青睐沈珂的大老板,心情好一晚上能挥霍好几百万的那种金主。
  沈珂在牌桌上陪了他们三四个小时,才被放回来休息五分钟。
  他进更衣室想喝点水,旁边两个换衣服的荷官看他进来就笑了。
  “小珂,今天又收了多少小费?那几个老板比白姐她们还大方吧,我看你还是朝这边努努力,当荷官简直太埋没你的野心了。”
  那个荷官扯了扯衣服领口,露出雪白的一片,语气里都是讥诮。
  另一个人说:“说什么呢,人家放在以前那可是清高挂,卖艺不卖身的那种,那几个大老板才给几个钱啊,我们小珂眼界高着呢。”
  沈珂权当没听见,打开衣柜门,瞬间,划拉一整包没封口的图钉倾斜而出。沈珂往后退了步,更衣室这一小块地面顿时被尖锐锋利的钉子覆盖了。
  两个荷官看见他这样子就咯咯讥笑。
  沈珂弯腰捡起一颗图钉,转身朝两个omega走去。
  荷官还没反应过来,猛地被拽起衣领。
  荷官的工作服本就清凉没什么布料,被沈珂用力一扯,布料划拉撕开一道口子,雪亮的钉头戳过去在荷官眼前一厘米的位置停住。
  荷官吓得瞪大双眼,面色煞白一片,就听沈珂仍是慢腾腾的、平静的声音:“我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劝你们别惹我。”
  “你、你……”
  “明白,还是不明白?”
  荷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沈珂才把钉子往荷官胸口里一扔,道:“你努努力,接这个正好。”
  沈珂掀帘子走了,两个荷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缓了好一会才尖叫道:“他、他怎么敢这么嚣张!”
  陪着几个难缠的大老板一晚上,沈珂手酸腿疼,说话说得嗓子都干了,换好衣服下班,迎着夜风忍不住慢慢透了口气。
  天天吃速冻也不好,他在外送软件上订了点新鲜食材,想着这样能不能给夏纱野补补脑。
  一路踩着漆黑无人的小路回到公寓,打开房间门,沈珂换鞋脱外套,走进去才发现哪里不对。
  他看见正对着玄关的那面墙上全是血,夏纱野正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堵墙前。
  砰、砰、砰……
  沉闷又结结实实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仿佛感觉不到痛,她一拳,接一拳,又一拳,重重砸向白墙,生生把墙皮砸出几丝龟裂。
  那其中没有怒火,没有泄恨,她只是机械地,重复地,执着地,砸到拳头破皮,手上全是血也没有停止。
  砰!砰!砰!砰!
  “叶莎。”
  可下一秒,她的拳头一下子被人抓住了。
  沈珂站在她身边,双手都紧紧包裹住她那只血流不止的右手,于是血也染红了他的手指,他那双不知含着什么情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别这样。”他轻道。
  夏纱野颤着手,想要甩开他,甩了一下,没能甩得动,沈珂抓得很紧,他的力气居然有时候竟然也可以这么大。
  夏纱野垂了垂头,看着血珠顺着二人的手一滴一滴砸在原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血泊,又浸湿了沈珂的袜子。
  “……沈珂。”夏纱野幅度很小很小地动了动唇瓣,声音麻木僵硬,低得好像瞬间就能消弭在空气中,“为什么?”
  沈珂不知道她在问什么,但他轻声说:“你只是生病了。”
  “我能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夏纱野道。
  “那是你的幻象。”沈珂道,“你只是自己在逼自己。你不愿意放过你自己。”
  “我看见他们中弹……他们在冲我叫。”夏纱野颤声道,“我……都怪我……”
  “那也不是你的错。”沈珂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掌住她的侧脸,他的声音始终平静,但坚定,“叶莎,这不怪你。”
  夏纱野手一抖,整个人如同脱力般坐倒在地。
  沈珂跟着她一起也跪在地上。
  于是血染湿了他的裤子,弄脏了他的身体。
  他说:“叶莎,你能活着,活下来,我很高兴,我很庆幸。是我非要把你救活的,你可以怪我。”
  夏纱野不语,一点一点抬起眼皮看着他,那双瞳仁里没有光,只有灰暗和尖锐的某种情绪,是朝着她自己的东西。
  沈珂静静地和她四目相视,自始至终没有挪开过目光。
  夏纱野伸出手,慢慢地、慢慢地把沈珂圈进自己怀里,牢牢地抱住他的背脊,身体靠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沈珂没有动,他感觉到夏纱野炙热的鼻息,注入了巨大力量的手臂,颤抖的身体,好像要把他死死箍在自己身体里一般,紧紧地抱着他。
  “也不怪你……”夏纱野的声音在他耳边显得很闷很微弱,“我知道,不能怪你……我……只是……”
  “我知道。”沈珂轻声道,“我一点儿也没生气。”
  “……”夏纱野没有说话。
  “而且,虽然我还没知道全部的情况,但黑子、老蔫儿、卷毛、大耳巴他们……也许还没有死。新闻里,帝国警方公布了一人死亡,那是你,捕获一人,收押受审,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没抓到其他同伙的情况下,他们不会杀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