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夏纱野有时候觉得小弟们是文盲也不算坏事,毕竟他们不会去细想,小型逃生舰根本就没有有九个位置的型号。
注定有一个人要被留下。
所以沈珂早上跟她说后会有期,夏纱野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想对不可能实现的承诺点头。
夏纱野是动物,动物不会想象死亡,所以动物不畏惧死亡,到死前最后一秒,它都会一刻不停地为生存和命运战斗下去。
你是要当传奇,还是要做一条碌碌无为的杂鱼?
夏纱野脑子里甚至想不出这样精妙的、只有人类才能想出来的话语。
那夏纱野现在大概既算不上传奇,也算不上杂鱼。
她现在,只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她是失败者。
甚至没能射出第二发子弹,暴君的整个身体就被侍卫掩护在了身下。彻底让她失去了机会。
只有那个疯疯癫癫、大哭大笑的女人始终趴在栏杆上麻木地观赏着下面的一切。
追兵逼近了,越来越近了,夏纱野再怎么强壮,再怎么能忍耐痛苦,血也终于快要从体内流尽了。
她手里的枪早就空了弹匣,命中了十几个追兵的脑门,拧断了好几个人的脖子,但随后有更多的追兵追了上来。这是夏纱野能吸引到的极限了。
断崖下就是那片海,只有尸体、没有生命的漂亮水晶棺。
作为她葬身的地点,也许有些太过奢侈。
夏纱野捂住中弹的腹部,站在崖边往后看了一眼,在激光向她脑门射来的前
一秒,她往前一栽,直直坠落向无垠的大海,很快就化成一个小点,被海浪吞噬。
没能成为传奇,也没有资格碌碌无为地活着。
第23章
这里一直是暗无天日的。
发动机、马达、引擎、电子音和各种各样的声音。
但唯独没有鸟叫,没有风声,没有虫鸣。
男孩按着嘴边的口风琴,轻轻慢慢地吹着一首《斯卡布罗集市》,空灵纯净的音色绕上房梁,飞不出被金属封死的屋檐。
“这是什么曲子?”身旁的女孩问他。
男孩道:“不知道,拉里教我的。”
“她没有告诉你这叫什么吗?”
“她死了。”
女孩道:“这样……又死了一个啊。”她抱膝缩在稻草堆上,小脸脏兮兮的,全是泥土和不明的污渍。
男孩放下口风琴,伸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我们跟他们不一样,我们不会死的。”
“这谁说得准呢……”
“不,”男孩转过来,双手都捧住了她的脸,强迫她正视自己,“我们不会死的,等我长大了——”
等我长大了,什么?
他那时,说了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咸腥的海水呛入肺部,人就像金鱼一样不停吐着泡泡。
海越来越深,越来越冷,四肢僵硬到连挣扎都做不到,渐渐的,水泡越来越少,等到肺部的空气全部被挤出,身影庞大宛如巨城的海怪就会一点一点出现在身下,到了那时——
“叮——”
微波炉结束了加热工作,有人唰地推开椅子站起来。
夏纱野的意识从水中露头,缓慢地、缓慢地,一点点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视野仍在随着海水不停地摇晃、沉浮。
“哦,你醒啦?”
端着塑料餐包从厨房里出来,屋子的主人有些轻佻地冲她露出两颗虎牙。
夏纱野茫然注视着天花板,伸出手,僵硬、疲软,但还有触觉,有感知能力。
她慢吞吞地抓住沙发靠背,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坐了起来。
毛毯从胸口滑落,起身的瞬间五脏六腑传来被刺穿般鲜明的痛感。
“哎,你伤还没好呢,别急着起来。”屋子的主人只口头阻拦了她一下,“渴了吗?烧得有热水。”
这是一间小二层的公寓,门口摆着两盆绿植,角落里有一架钢琴,电视机正用极小的音量播放着新闻,唯二的两扇百叶窗被拉下来捂得严严实实,屋内并没有多少阳光。
昏暗的环境让本就视野模糊的夏纱野更加看不分明了。
她没有吭声,屋子的主人已经倒了水,走过来把水杯放在她旁边的玻璃茶几上。
“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夏纱野没有说话。
“好像是问了句废话,你肯定感觉不怎么样,毕竟从你身上取了十几颗子弹出来。”
屋子的主人在她旁边的一个小沙发上坐了,双手交握,放在胸口,他始终带着点佻达的微笑。
“你肺里全是海水,那片海曾经被用来排放过各种军事实验废水,有毒的,吃下去说不定会变异,不过幸好你全吐出来了。”
“你的头部呢,撞上了海底礁石,好在有一定缓冲,不然肯定就跟个西瓜一样当场炸开了。”
“我们把你从海里拽上来,做了紧急处理,然后就连夜运到了这儿,一路上我好几次都以为你挺不过去了……你运气很好,大海女神拒绝了你,所以你才能在这里。”
“……”
“你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想想要发表吗?”
“……”
“好吧,看来没有。那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虽然家里只有速冻就是了。”
男人起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什么又扔进微波炉。
微波炉转动,食物的香味飘出来,在这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乱中有序的房间里,富有生活气息。
夏纱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整片皮都没了,红色颗粒状的新生组织如同怪物的皮肤般长在她的掌中。
除此之外,露出来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深褐色硬痂。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没有人样。
速冻披萨热好了,屋子的主人端过来放在她桌上:“你那些伤口耗费了我好多医用缝合枪,现在正是修复阶段,痛也忍忍,吃饭最重要。快吃吧。”
他说完就走开了。
对面有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电脑光幕,男人坐进椅子里,手指娴熟地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他旁边是一个大型鱼缸,打着透白的灯,两条夏纱野叫不出名字的小型鲨鱼在水里缓缓游动。
她把目光放回桌上,拿起披萨,慢慢低头咬了一口。培根芝士火腿,不是又咸又腥的味道。
三两口,盒子里的披萨就被消灭了。
男人回来倒水时发现自己16寸的五人份披萨一个边角都没剩下,不由笑了。
“看来你是真饿了,还吃吗?还有。”
女人没吭声,她的目光自从醒来后就一直徘徊在半空,不知在看哪里。
男人又热了一份意面和炒饭端给她。
“吃吧,吃饱饱,别客气。”
夏纱野伸手拿起叉子。
“不过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虽然你脑子确实有伤……”
男人自言自语地叽里咕噜着什么,最后自顾自地下了判断,肯定是脑损伤影响了语言功能,也就是常见的失语症。
“没事,这里的医疗设备算不上先进但也够治你的脑子了,你就安安心心养伤吧。”
男人说完又坐回电脑前。
夏纱野一个人默默把剩下的意面和炒饭都吃光了。
时间显示现在是四月七日,下午一点。
过了十七天了。
但对夏纱野来说,她睁眼的一秒之前才刚刚从断崖上跳下去。
伤口隐隐作痛,甚至有幻觉感到鲜血还在流个不停,枪声还在耳边嗡鸣。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面前是微微泛着蓝光的电视,装着食物的三个纸盒。
“你吃完了就再睡会儿吧,东西放那儿我一会儿让机器人收,要是想上厕所右手边进去左转,想洗澡……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我不建议你洗澡。我都不嫌你脏,你也忍忍吧。”
夏纱野重新抓起地上的毛毯,慢慢躺上沙发,闭上眼睛。
这一觉混混沌沌,恍惚梦到很多东西,夏纱野再睁开眼,已经下午六点了。
房间里依旧没什么阳光,屋子的主人依旧在后面敲击着键盘。
夏纱野才刚一动,那人就道:“哦,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他推开椅子朝夏纱野走过来。
“不错不错,看你脸色好多了。”他坐下道,“饿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这十七天里,发生了什么?”夏纱野问。
她的声音粗糙,如同被砂纸磨过,男人显然吓了一跳:“你原来没失声啊。”
“……”
“嗯,虽然很想详细告诉你,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呢,我知道的都是新闻上说的,半真半假的资讯。”男人思忖道,“庆典演讲时群众里有人意图暗杀领袖,防御反击,侍卫开枪射击,结果那人身上藏了炸弹,当天广场上的三百来号人全被炸死了,无一幸免。”
“……”
男人看夏纱野没反应,又道:“这是媒体的说法,当天其实是有直播的,但播到一半就被掐了,所以帝国大部分民众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