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万一是陈娘子对你情根深种,将你回绝她的话会错意了呢?”芳枝悠悠道。
邵明廷摇头,“小枝,你莫胡猜了,我与她并无旁的干系。如今她已知晓我二人成婚之事,以后应当是不会再来了。”
芳枝也觉有道理,附和着点点头。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陈娘子下午又来了。
日昳时分,烈日高悬。
看见陈俪云笔直着身子站在院外,芳枝不由地摇了摇头,心道:噫,这般辣的太阳,都不晓得打把伞再来。
见美人脚下虚浮,站在太阳底下颤颤巍巍的,芳枝实在看不下去了,忙冲她招招手:“陈娘子,你进来。”
陈俪云早已口干舌燥,似觉自己都要有中暑的趋势了。
头正有些晕乎,便听见一道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堂屋门口多了个向自己招手的人,知道那人是谁,她别捏得紧,内心一番挣扎后,仍是慢吞吞地挪了脚。
踏进屋里,与人隔了段距离,陈俪云撇撇嘴道:“你招我做甚,我是来找邵哥哥的……”
看她这副汗津津的模样,芳枝啧啧两声,径直跳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邵哥哥在读书呢,你别扰他。自己过来喝水,我要是跳过去给你,水该洒一地了。”
一看见水,陈俪云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嗓子也莫名发干,眸里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敌意。
“你愣着干啥,不热吗?”芳枝指了指额头,又将手里的水杯推去,“哝,渴了就喝,你快接着。”
几经犹豫后,陈俪云抬了步子,缓缓伸了手,一将杯子接到手中,便仰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啜饮下。
“我…还要。”
见女娘嘴边衔着一滴水,朝她递来一只空杯盏,芳枝笑意盈盈,说道:“这会儿又要喝水了,不怕我在水里下毒了?”
陈俪云被说得红了脸。
芳枝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说道:“我跟你
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给你下毒,毒了你让官府来抓我,然后将我下狱砍脑壳?我死了我那英俊潇洒的夫君怎么办,要我飘着看他当鳏夫还是续弦?下毒,你想得美,我还等着和我夫君百年好合呢!”
接过杯子,芳枝倒好水又递了过去。
就这样一来二去,三杯水下肚后,陈俪云终于止了渴。
随后,她主动将杯子放在桌上,温吞着出声:“多谢……”
芳枝沿着凳子坐下,说道:“不客气,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顶着大太阳再来呀?陈娘子,我和他已经成亲了,你知道的吧?”
“上午那会儿,他与我说了你一些事,我听了之后,我脑中的你便是貌美聪慧,见多识广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上午见到的那副哭啼模样,像个笨蛋一样骂着人。”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可他都成亲了,你不该这样和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的,你是个特别优秀的女娘,可以去寻找更加好的,更适合你的郎君。”
“你根本不会明白……”陈俪云喃喃道。
芳枝不假辞色地说道:“我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也不愿将事情想得太过复杂,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去追,不喜欢就要直接拒绝。”
“陈娘子,你可追过人?”芳枝问道。
追……
陈俪云想起了被自己藏在妆奁里的那只香囊,那正是她追人的信物,可惜,他根本不收。
见她微微点头,芳枝道:“你追人的时候,那他是如何说又是如何做的?”
时间回溯,那日他似乎是抬手推开了香囊,又说了番不愿成婚的话,还叫她另觅良缘……
芳枝不给她沉默的机会,“他不喜欢你,很直接地拒绝了,对么。”
见陈俪云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芳枝继续道:“他没骗你,他真的是没打算成亲。”
对上陈俪云投来的视线,芳枝坦然一笑:“你心里定是觉得我在骗人,但我说的,天地可鉴,都是实话。”
陈俪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可你们分明成亲了……”
芳枝眯眼笑着:“当然要成亲咯,因为我们是娃娃亲!”
陈俪云瞪大了眼,极为吃惊。
“原本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娃娃亲,可你知道,夫君的阿爷身子不好,老人家临终前才将亲事的事告诉了夫君,夫君孝顺,依照遗言,这才匆匆娶了我。”
哑婚盲嫁,陈俪云想。
“所以你们成亲只是一纸婚约,并不是心意相通,那我……”
见陈俪云好似生出了几分幻想,芳枝忙化作一把利剪,说道:“不啊,我可喜欢他了。”
“从前分明没见过,你怎会……”陈俪云不解。
芳枝咧嘴一笑,不紧不慢道:“啊这样的,是他上门说亲那日,我见了他的脸,一眼就相中了,见着他就欢喜得紧。”
听得原由,陈俪云目瞪口呆,指着芳枝结巴道:“你、你肤浅!”
“肤浅又怎么啦,我不还是他的娘子?”
陈俪云嘴唇一瘪,染上哭腔道:“不…你配不上邵哥哥……”
芳枝一听来火了,心道:嘿,她怎么这样,自己好心开解她,这会儿反倒说起自己不配了。
怎么就不配了!
芳枝不服气,叉腰道:“你说不配就不配么,凭什么?”
陈俪云一时说不清,吞吞吐吐道:“你、你不识字…而邵哥哥学识渊博,对,你俩就是不配!”
就这?
芳枝头大,面对她对自己不识字这件事上的再三挑衅,她匆匆做了一个决定。
“陈娘子,我要和你打擂台!”
见她眼里好似燃起了火苗,陈俪云被这番阵势吓了一跳,蹙着眉似有拒绝之意,怯怯道:“打擂台?这……我并未学过武艺,同你打不了架的。”
芳枝气哼哼说道:“谁要跟你打架了,打擂台就是打比试!我要和你比试,让你好生瞧瞧我到底配不配!”
陈俪云思忖片刻,倒也点了头。
“那便定在明日村口集合,我请我阿爷为我二人公正,你放心,阿爷绝对不会因我是他的女儿参杂私心。”
闻言,芳枝点头应下。
隔天,邵明廷在女娘一番请求下将她送到了村口,到地方时,只见空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围上了些许村民。
他并不晓得两个女娘在屋中的对话,来到这擂台场上,才知她二人竟约定了比试。
见人皆已到齐,村正在前正声宣读了比试规则:场上二人比试三局,三场的题目分别是“才学”、“女红”和“烹煮”。
看似是适合女儿家的比赛,但芳枝听到第一个题目的时候,心里便咯噔了一下,无声呜呼道:遭了!
才学,若叫一个不识字的人与识字的人来比,那定是极不公平的,陈村正一番考虑下,出的才学题便是:誊写。
知晓自家女儿书写大有毛病,也算得上是给那邵家媳妇开了个后门。
芳枝不知他的良苦用心,一面在心中叫苦连天,一面拿着笔杆子一笔一画地临。
一试过后,在村正沉默之际,一旁的陈俪云也忍不住好奇心,脑袋一偏,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噗,我原以为会打个平手,没成想遇到你这蚂蚁爬的字了……”
“云儿,噤声。”陈村正一开口,陈俪云便捂着嘴往一旁溜了。
第二场“女红”,便是叫二人在帕子上绣一朵花出来。
陈俪云绣艺平平,芳枝亦然,场上二人打了个平手。
第三场“烹煮”,与想象中不同,是叫二人对着萝卜雕花。
陈俪云自小便爱雕些小玩意儿,自然是信心满满,而一旁的芳枝不同,小时候野惯了,要她静下心刻东西是万万不成的,没过一会儿,一张小脸满是愁容,结果自然显而易见。
三试过后,谁输谁赢,结果十分明了。
陈俪云离开之际,回头看了芳枝一眼,似在说“比完了,这便是配得上?”。
众人依稀散去,芳枝垂着脑袋喃喃:“输了……”
因不知二人这一突来的比试有何意义,比试自始至终,邵明廷都在一旁观望着,这会儿见人闷着脑袋意志低靡,他便带着失了魂的人儿回了家。
到家后,见她坐着发呆,邵明廷走上前,问道:“这比试赢了如何,输了又当如何,你输了比试,她可有制下惩罚与你?”
芳枝摇摇头,弱声道:“没有惩罚,我输了比试,就没法证明我配得上……”
邵明廷听得有些糊涂,说道:“三试中,才学,女红,烹煮,其中有你不擅长之事,你即便输了,也不必妄自菲薄。阿爷说你小时最喜爬树捉鸟,若这‘爬树’是题目,换做陈娘子,她可否赢得过你?”
“当然是我赢呀!我小时候爬树可快了,人称‘上树小泥鳅’!”
邵明廷颔首:“所以小枝,你不必再为此次比试结果有所烦恼,在你擅长领域之上,你便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