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对于他的夸奖,尤辜雪置若罔闻,而是直接问道:“所以呢,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这次你以人命为开端,是认定这一回,可以将周家拉下马了?”
这就是他说的,多谢她的指导,掀动民愤,名正言顺的借机铲除周家,前面的那些什么赈灾银,什么收缴赌场,什么阳月女案,都是开胃菜。
只有这样,名声发烂到人人喊杀,周家才无法有翻盘的机会。
他对自己的告诫,是听进去了,只是换了个对的程序去对付周家。
若周家真的贪污了抚恤金,那也是自作自受。
“下一步,自是需要你与我一同去见证。”
看来,他接下来的计划,还把自己框在里面了,身为他的盟友,有些事确实是躲不掉的,再者,经过那几次的事情,尤辜雪也能知道,周家的气数是到了尽头了。
“燕熹。”尤辜雪的语气有些闷闷的,晶黑的眸子看着他,“为何她一定要死?活着就不能讨公道吗?”
既然都是要伸冤的,那老妪为何非要撞死?
他既然要对付周家,这贪污抚恤金就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必要非要以人命作为讨公道的筹码,她不是必须要死。
“她要是不死,你以为,远在皇城的我们,会听到这件事吗?”
燕熹似是在嘲讽她的天真,他起身,走到栏杆处,眺望着脚下星罗棋布的街道。
“赵静婆前后讨要恤赏讨了两年,恤烈驿的人均不认账,两年的时间里,她熬走了自己的丈夫,人也有些痴傻,无所依靠,这样的人,你指望她的悲,会被人看见吗?”
尤辜雪沉默了。
“有些事有些路,需要以鲜血饯行。”
夜风习习,混合着燕熹的声音传进尤辜雪的耳朵里,闻者心头一颤,在这个封建时代,底层人的需求和血泪,那些身居庙堂之高的人是看不见,也不想看见的。
不与自身的利益捆绑,就更无人在意了。
“能成吗?”
尤辜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柔的嗓音里喊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燕熹转身,静静地凝望着她,有些讥诮道:“你不是最喜欢依照律法办事吗?这是认同了我的做法?”
“何为律法?”尤辜雪转身,面对他而坐,“律法就是人们习以为惯的东西,人们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达成协议,哪类事应该如何解决最好,这就是习惯,立下个规矩,就成了律法,这就好比小孩子玩游戏,事先得说好游戏的规则,那个规则就是律法。”
这句话是她在上大学时,再次拜读高尔基的童年里面写的,初读时只是个小学生,什么也不懂,长大后再读,却觉得他书中的每一句话都能打入肺腑。
“燕熹,律法只是个尺,它不是准则,律法是跟着人走的,不然,这大雎的律法也不会年年都要修正了。”
“所以啊,燕熹。”尤辜雪仰头看他,轻声道,“不要觉得多不公平,这个世道最公平的地方,就是它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那身官服穿在她的身上,明明宽大的可笑,可是她在说这话时,却极为顺眼。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尤辜雪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特意的说给他听的,他觉得自己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有一种被人看懂的感觉。
蓦地,燕熹走向她,弯腰,凑近她的面孔,沉声问道:“尤辜雪,我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你从出现在御史大狱开始,就一直缠着我,到底是为何?”
尤辜雪的心里一紧,他不会又对自己起了杀心了吧?
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尤辜雪勇敢的与他对视,仔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孔,眼底布满了赤忱。
“燕明夷,你别怕,我是为你而来的。”
第38章 自己做自己的英雄在燕熹……
在燕熹那里,因为谢渁的捣乱,她也没有吃好,回来后又去厨房讨食了,半夜才上床睡觉。
瞅着黑漆漆的帐顶,耳畔处不断的回想着燕熹的话,心中的酸涩像是要漫了出来。
赵静婆的老伴在第二年的开春就已经重病不治而死了,前后死了儿子和老伴,赵静婆受不了打击,人也变得精神不正常,总还以为老伴还活着,一直与他同吃同住,直到村里人闻着味道过来,才发现,赵静婆与一个死人同吃同住了三个月。
村里人帮忙下葬时,是瞒着赵静婆的,以至于她还以为自己的老伴还活着,只是生病了。
府衙的人对她说的话,刺激性太大,或许在自尽的前一刻,她恢复了清明,否则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不是无法苟活,她只是活不下去了。
正在伤神的期间,消失已久的系统又开始播报:【好感度40%,黑化值-100】。
听着系统的提示,尤辜雪侧身躺着,思绪逐渐展开。
这也说明一点,她今晚的话确实让燕熹听进去了,别的不说,这次的好感度涨的比之前快哎。
可是随着与燕熹的接触增多,尤辜雪发现了一点,这本小说里,作者对于燕熹的故事线的留白,或者说没埋坑,明面上塑造了一个夺权不择手段的奸佞,可是眼下来看,好像不太对。
他不是在夺权,他是在复仇。
为了追求属于自己的公道,他把自己塞进朝堂里,与那些人一起厮杀,夺得武器,自己做自己的英雄。
又是个典型的复仇犯罪者。
送走了主仆二人后,余旧从流香榭的主事手上拿过情报,进了方才的雅间,燕熹独坐窗台边,手上似乎在摩挲着什么东西,见他进来后,不慌不忙的收进衣袖里。
“何事?”
这样的燕熹,余旧倒是没有见过,也不知道那尤辜雪走之前和他说了什么,自他离开后,燕熹身上的那股子戾气,似乎淡了一点。
“东家,后日,太子风灵均会去江南的磐岩城考察,陛下已经下旨了。”
太子素来很少会下江南,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样的举动?
可是也不好说,磐岩城是盛产陨铁的大城,太子突然间去那莫不是对陨铁起了疑心?
想到那日招摇过市的周伯屿,燕熹心中了然,他本来还在想怎么把恤赏这件事与陨铁绑在一起一块爆发呢,太子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陨铁是皇家的黄金矿,谁动都是个死。
“如此一来,倒是好极了。”燕熹笑了,他走向书案,到了两杯热茶,递给他,“余旧,周家到头了。”
余旧接过茶,眼眶微热,哑着嗓子嗯了一声,燕熹用茶杯碰了一下他的,眉尾轻佻:“以茶代酒,咱们提前祝贺。”
余旧仰头饮尽,燕熹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处,被衣襟遮住的地方,因为仰头,而露出来一小片的伤疤。
那是烧伤的疤痕,脖颈往下连着后背,是一大片烧伤,到了夏季无法出汗,极容易中暑。
他轻轻的抿了一口茶:“已经入夏了,你还好吗?”
知道他在说什么,余旧点头:“三年了,习惯了。”
燕熹拿过他的茶杯,走回书案,整理着,如墨的
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清洗茶杯的时候,精致的侧脸在夜里若隐若现,那眉上的一道细细的疤痕,倒显得他的容颜邪气了些。
“你先去吧,让索命门的人随时待命。”
“是。”
——
太子下江南的消息在朝中瞬间就走遍了,风有川在朝堂上宣布这件事的时候,虽然咳着,可那一双半寐的眼眸,却扫过殿前这些人的表情,一个个的纳入眼底。
下了朝后,刘易学被周家的人拦住,邀请他去将军府一聚,说实话,周啸风现在才来兴师问罪,已经迟了。
刘易学丝毫不惧,直接去赴宴,并且没有带任何的侍卫。
他被带入正厅后,身后的门被人猛的关上,还没有反应过来,膝盖上就一疼,被人踹了一脚,狠狠的砸在地上,继而整个人被锁住,脸按在地上,刀直插眼前的地面。
刘易学的瞳孔震颤,他失声尖叫道:“将军!将军!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周啸风坐在正前方的太师椅上,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一声:“不能杀你?你倒是给本将军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让他在司执考核的时候,给尤辜雪使绊子,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把对周家不利的阳月女案丢给她,使得周家因此丧失了一个周赢。
他想要挣扎一下,却被侍卫狠狠的掣肘住,无奈之下,他只能费劲的抬头,想要看着周啸风说话:“我知道,将军是在怪罪我不该将阳月女的案宗给那尤家女,可我实在是没办法。”
“哦?”周啸风皱眉,似乎真的是相信了他,“那本将军倒要听听,你究竟是有何苦衷?”
“是……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刘易学哭喊道,“将军,我也是……实在是没辙啊……”
这么一说,周啸风心中警铃大作,能让刘易学听话的人,他不敢想是谁,坐直身子,他冷喝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