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荣珍默默看了眼包厢地面,让阿翠把吃的都收起来。
  火车咣当一下开始减速,车外两旁渐渐涌过来不少拿着篮子筐子的人群,争相举着货物向车窗里的乘客兜售。
  阿翠熟练地抛出两把铜元,挑上来三四样本地水果给荣珍尝鲜。
  荣珍看到外面那些跟着火车跑得满头大汗的小贩,并没有制止她这一行为。
  只是交易还未完成,外面突然响起砰的一声枪响,小贩们尖叫着轰然散开,各自狂奔逃命。
  小翠反应极快地递出钱,然后拿果子关窗的动作一气呵成,回头喘着气和荣珍说:“小姐别怕,打枪的是下面,咱们在火车上呢。”
  如果不是她手抖得厉害,语气也颤的不行,荣珍或许还真以为她胆子大不怕。
  “我不怕,你也别怕。”她安抚了一下,将守在门口的柱子叫进来。
  这个时候大家还是守在一起比较好,就是不知道那位去上厕所的管家是不是掉里面了,到现在仍未回来。
  阿翠紧张得碎碎念,说的也是管家竟然在关键时刻不在的事,扬言回头一定和老爷太太告他的状。
  大柱塞着果子替管家解释:“叔是水土不服拉肚子了,现在肯定还在茅厕里边蹲着呐。”
  阿翠默了默,被包厢外凌乱靠近的脚步声惊得站起来。
  大柱下意识扔掉果子,用身体去顶上门。
  下一刻,隔壁包厢门被拍响,来人惊慌大喊:“有宪兵队上来了,快让我们进去躲躲,求求你们了,开开门!”
  隔壁没开,随即他们这边的门板就被咣咣拍响,请求开门的哀求夹杂着越来越多的呼救声响彻在整段车厢。
  火车此时还在缓缓滑行,车站已经遥遥在望,只要坚持到停下,他们就安全了。
  这是阿翠哆嗦着安慰荣珍时讲的,她不知道真不真,但也只能选择听从土著人士的意见。
  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喊。
  即便如此,荣珍也没敢贸然开门。
  因为阿翠和大柱都说门不能开,开了他们就完了,小鬼子宪兵队最爱欺负女人,这门他们开不起。
  荣珍现在穿着一袭红嫁衣,身形高挑,肤色白皙,就算只露出半张脸,也很容易引起那些畜生败类的垂涎。
  善良没错,救人也没错,可前提是他们得先顾及到自身的安危。
  片刻后,试图敲门求救的人逃往别处,包厢内的三人刚想松上一口气,粗噶恶劣的嬉笑声突然传过来。
  “太君您请,这边都是有钱人坐的,花姑娘肯定大大滴有。”
  “吆西,花姑娘通通滴,给我出来!”
  车厢里一片寂静,除了在外边肆意谈笑的他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都躲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屏住呼吸,祈祷千万别来自己这里。
  阿翠和大柱死命顶着门,脸色煞白地闭着眼,同样在祈祷各路神仙保佑。
  荣珍不寄希望于虚幻的神佛,转身在包厢内寻找趁手的武器。
  没人出去,宪兵鬼子很生气,开始挨个踹门。
  荣珍他们包厢在第二个,很不幸地被对方重点攻击。
  因为隔壁男乘客被踹开门后,用这里有个漂亮花姑娘的消息换取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包厢门被连踹好几脚,眼看就要摇摇欲坠,大柱和阿翠也快顶不住了,哭喊着让荣珍快点跳窗逃跑。
  火车还没停下,但他们顾不得了,就算跳下去断胳膊断腿,也比受到畜生的欺辱强。
  “一起走!”荣珍拎上小炭炉,唰地拉开车窗,让他们都过来,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去。
  凛冽的寒风从外面呼啸着刮进来,几乎冻裂了阿翠脸上的泪珠。
  她胡乱擦了把,不敢有半点儿磨蹭,和大柱匆匆用行李顶上,迅速扑到窗前。
  大柱抱上一个包袱毫不犹豫地噗通先跳了下去,准备在下面接着她们俩,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门板被咣咣踹开,矮小猥琐的宪兵鬼子咧着油腻的嘴脸闯进来,看到荣珍和阿翠两人顿时眼睛放光,迫不及待地朝她们伸出恶魔之手。
  “花姑娘,乖乖滴,不然开枪死拉死拉滴。”
  “乖你天皇姥姥!”
  荣珍当然不可能乖了,用日语骂出这句话,趁着对方怔愣,反手将炭炉甩向他的面门,借此争取到一点逃生时间。
  阿翠刚确定大柱安全跳下去,看到这样一幕差点吓呆住,反应过来后急急催着荣珍快跳。
  荣珍嘴里说着好,手上却一把将她先推给外面准备好接人的大柱,而后自己才紧随其后地一跃而下。
  失重的瞬间,风声、雪声、车轮声通通都消失不见,只有嘹亮的哨子和重重踏步的声音清晰地挤进耳朵,让人恍惚间以为是错觉。
  经历过一刹那的空白,荣珍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
  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伴随着宪兵鬼子的惨叫和近在咫尺的军靴踏地声、枪械上膛声,她骤然落进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怀抱。
  第35章 相遇被带走民国铁血柔情
  轻微眩晕之后,荣珍抬头对上一张陌生冷肃的脸。
  他的眉眼隐藏在大檐帽下看不清楚,下巴两腮蓄满大胡子,瞧着就不太好惹。
  他的手如钢铁一般紧紧箍在她的腿弯和脖颈,像是捏住只突然从天而降的猫儿,但凡它有半点伤人的意图,折肢断首不过是分秒之间。
  荣珍小动物似的警觉疯狂飙升,立刻想翻身下地远离此人。
  恰逢一阵风雪刮来,吹起她厚厚的刘海,露出下面封印已久昳丽如画的半张脸。
  哪怕脸色苍白,发式老旧,在男人的眼中仍然如同一颗温润透亮的明珠,即使被蒙上薄纱,依然散发着熠熠光辉,被他偶然间窥见一角,只觉得耀眼灼目,烫人心扉。
  他的手骤然一松,荣珍趁机逃脱掌控。
  确定自己不再受制于人后,她才想起和男人道谢,后退一步躬身道:“多谢您方才的援手。”
  男人嗯了一声,嗓音低沉悦耳,与他穿着大衣军靴络腮胡的形象完全不符。
  外表看起来像悍匪莽军,声音听着却跟文雅隽秀的书生似的。
  荣珍脑海里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突然一声当啷,男人快速将她扯到身后,躲过刚才挥来的刺刀,另一手同时取抢对准车窗里的宪兵鬼子,声音陡然变得幽沉冷厉:“我劝你尽快放下武器,这里是中华民国,不是你们可以为所欲为的扶桑!”
  “八嘎!全去死!”满脸起泡的宪兵鬼子根本听不进去警告,脸上身上的烫伤刺激得他愤怒发狂,见刀刺不到就干脆想要扫射。
  男人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准备动作的那一刻瞬间开枪,子弹精准射入对方眉心。
  嘭——血色爆出一朵生命之花。
  荣珍被牢牢地挡在高大的背影之后,没看到这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慌乱之中赶过来的阿翠和大柱看得真真的,吓得差点惊叫出声,被男人转头一瞥,两人本能地捂住彼此的嘴巴,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宛如面对饿狼时战战兢兢的小鸡仔。
  荣珍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及时开口解释:“他们是陪同我来的佣人,知根知底,身家清白。”
  阿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扒开大柱的厚手颤抖着附和:“对对对,我们都是良民啊长官。”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身份证件的,可是都放在管家那里收着了,现在想拿也拿不出来。
  男人审视的目光从阿翠和大柱的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又落回比起那二人来显得格外镇定的荣珍头上。
  男人很高,荣珍这具身体都比阿翠高大半头,和一米七几的大柱差不多,他却比他们还要高上一头,约摸有将近一米九,居高临下打量时极具压迫力。
  “你倒是很有胆色。”男人的嗓音重新变回清悦,哼出的话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
  荣珍手指颤动,抿唇道:“我
  是他们的主家,自然该比他们能撑住场面。”
  男人注意到她身体控制不住的小反应,还有唇上那一抹因为用力而挤压出的绯红,心知肚明她不过是在硬撑。
  可即使如此,她也比城里那些纸醉金迷的软弱权贵强多了。
  火车终于停站,男人的手下快速来报:“处长,已经查明蹿上车的是一只宪兵小队,共有六人。”
  其中一个已被男人崩掉脑袋,现在只剩五人了。
  “全部抓起来,行动再快点。”男人一声令下,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手下们顿时如狼似虎一样,动作迅猛地往车上扑去。
  阿翠和大柱怕宪兵鬼子,也怕他们,悄悄蹭到自家小姐跟前,再偷偷看一眼旁边不好惹的男人,不敢吭声。
  荣珍注意到阿翠走路姿势不对,大柱脸上手上也有血迹,“你们受伤了?严不严重?”
  阿翠连连摇头:“我没事,只是脚扭到了,还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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