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掩盖住了她到嘴边的一声国骂,她懊恼地拼命用水拍打着脸,企图将一时的情动洗得干干净净,去寻求长久的清静自在。
自制力就这么差?
等到陆元昭顶着红肿的唇和湿漉漉的鬓发回到餐桌时,沈淮序已经归回了原位,面色如常地,给陆灕开了包果汁。
陆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满足地品尝着,见陆元昭回来,连忙给陆元昭也拆了一盒,插上吸管,递到陆元昭面前,“妈妈要不要尝尝?”
沈淮序镇定地端坐在桌沿,筷子搁在手边,早就不曾拿起,正神色如常得同谢楷最近的股市。
声线平稳得仿佛十几分钟前的唇齿纠缠是场幻觉,若是忽略裴泽臣时不时投来的,略带担忧的目光的话,陆元昭还真能体面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事实就是,她被沈淮序吻得起了反应。
“妈妈!”陆灕举着果汁在她面前晃了下,拉回她游离的神思。
“抱歉宝贝,妈妈刚才在想事情。”陆元昭勉强回过神,笑着接过配合地喝了一口,“谢谢荔枝。”
“很好喝。”
她一口气将果汁喝了大半,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餐桌上的菜肴。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只差个水果拼盘没上了。
她转头,瞥了眼陆灕毛衣下已经圆鼓鼓的肚子,当即可以断定,自己可以撤退了。
陆元昭佯装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那的确到了陆灕该洗澡睡觉的时候,她倾了倾身,问陆灕,“小荔枝,吃饱了吗?”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妈妈是不是累了。”陆灕捧着果汁,关切地抬起手,还当陆元昭和除夕夜一样发烧了,有模有样地摸了摸陆元昭的额头。
陆元昭第一次,在小孩子的眼里看见了不放心的神情。
她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妈妈是有点困了。”
陆灕放下喝完的纸盒,说:“那我要回去陪妈妈睡觉!”
陆元昭的满眼洋溢着得逞的喜悦,她急于离开这个地方,尤其是离开让她心烦意乱的沈淮序,她抽了张纸巾给陆灕把嘴擦干净,亲了亲她的脸颊,“妈妈最爱荔枝了。”
“小荔枝。”陆元昭抱起女儿,让她同桌上的几人告别,“和各位叔叔说再见。”
陆灕听话地和几个男人挥手,“叔叔们再见!”
“爸爸也再见!”
谢楷挽留道:“这就走了?”
“你们继续。”陆元昭得体地笑着,寻了个旁人无法拒绝的借口,“荔枝该睡觉了。”
她侧过身,看了眼早就准备披衣起身的温砚修,“师兄,我让司机把你送回去?”
“麻烦师妹了。”温砚修轻拭唇角,依旧谦和有礼,回身同桌上众人一一道别,临走前,还特地同沈淮序道谢,“谢谢沈总今晚招待。”
沈淮序的脸上还挂着笑,起身将人送到门口,颔首致意,“下次见,温教授。”
送走温砚修,确认陆元昭已经进了隔壁家门后,沈淮序才转身回到席间。
“怎么了你?”许涣往他身后睨了眼,“元昭忽然就这样了。”
“没事。”沈淮序拉开椅子坐回去,脸上毫无半分陆元昭与异性离席的不悦,反倒多了几分饕足,“她累了。”
整张桌上只有裴泽臣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咳嗽了两声,不自然地别过眼。
谢楷没发现他的异常,跟闲谈似地感慨道:“你说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桌上几人都是实打实地高考考上名校的,论起这个,也没多大感觉。
“哪儿不一样了?”裴泽臣问:“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人家在自己的领域专注着。”谢楷提不起什么精神,“我已经成为了一个腐朽的商人。”
“少得陇望蜀了。”许涣提醒他,“你这话让你妹妹听见,她得气死。”
为了谢楷能在家产争夺战中占据上峰,谢予薇付出了很大的牺牲。
“我就一说,感慨下。”谢楷揭过了话茬,“我妈的东西既然都回到我手里了,那几个就别想从我手头拿回去。”
“喝两杯?”许涣提议道。
因为陆灕在,几个男人压根就没准备把酒拿上桌。
这饭不配酒吃,总觉得少点味道。
裴泽臣看了眼手机,说:“我开车来的,先走了。”
谢楷连忙喊住他,“诶,难得聚聚,找个代驾呗。”
“不了,老头子催我了。”裴泽臣把手机揣回外套里,“明早的航班,得赶回去上班呢。”
“……”
裴泽臣说:“有空京城聚。”
“没空。”谢楷已经从酒窖里拿了瓶沈淮序珍藏,展示给裴泽臣看,“瞧瞧,这都带来了,你觉得他还打算回去?”
“那只能杭城见了。”
沈淮序点点头,说:“嗯,有空多来坐。”
来他这儿坐过了,别再上陆元昭家打扰了。
反正他们两家房型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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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几个朋友难得聚在一处,都得品点红酒聊聊天。
唯独这次,沈淮序坚定地再三拒绝谢楷给他倒酒后,谢楷总算起了点疑心,“诶,你干嘛不喝啊。”
“我喝不了。”
谢楷半信半疑,“怎么了?又酒精过敏了?”
沈淮序和陆元昭刚离婚那阵,是沈淮序这些年最忙的时候,早九晚十的工作,硬生生地拖垮了身体,最后只是因为在饭桌上喝了杯红酒,就进了医院。
吓得沈抒泓丢下国内一堆破事就往外头跑,最后说是因为免疫力低下,造成短暂的过敏。
“没有。”沈淮序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煮茶,“这不是晚些得派人送你们两个回去么?”
想起一会儿要干什么,他说得理直气壮,“总不能三个人一起醉了。”
许涣拉住谢楷,同他碰了个杯,“哎,老沈是有女儿的人了,养养生,很正常。”
谢楷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倒进沙发里,听到这话,含糊不明地说:“你说这日子真快啊。”
时间当真是个磋磨人的东西。
当年还能在胡同的酒吧里喝酒闲聊的那几个人,成家的成家,接班的接班。
人生总是公平的,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相应地付出了应有的代驾。
“你说一眨眼,陆灕就这么大了。”谢楷胡乱地笔画着,“以前刚出生时抱在怀里,我都生怕摔着了,那就交代在医院了。”
谢楷的酒量不算好,半瓶红酒下肚,什么陈年旧事都给吐了出来,“我下头还有个亲妹妹啊,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沈淮序:“……”
他挪了挪身子,狠狠地拍了拍许涣,“你呢,我以为沈淮序真能喊你一声姐夫。”
“你说你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怎么回来这么久了,还没个动静。”谢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哭嚎了两声,“你都不知道那时候说你在国外失踪了,我有多伤心。”
“……”许涣的指节捏着高脚杯晃了晃,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一道痕迹,他咽动了下喉结,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下垂的眼睫轻颤着,遮住眼角的湿漉,他在寂寥的客厅低缓地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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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呼啸着,像是无数细密的鼓槌,带动着园子里的海棠枝桠,凶猛地敲击着别墅巨大的玻璃幕墙。
陆灕正在自己的房间恬静地睡着了。
陆元昭蜷在临窗的软榻上,翻看今日寻来的文献,满腔心思却像被风吹乱的纸张,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一看到暖光灯下的白纸,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储藏室里,那个失控的吻。
或许是从小到大的自尊使然,让陆元昭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已经离婚一年的前夫起了异常反应。
而她提出离婚的缘由,有百分之八十是因为,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将她对沈淮序生出的那点好感消磨得赶紧。
她不想再像个弃妇一样等沈淮序回国,更不想再去经营一段丧偶式婚姻。
陆灕跟着母亲会过得很好,而她作为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小姐,也不缺沈淮序那二两银子。
明明当年在纽约,让他签署离婚协议被丢到床上时,还能跟只死鱼一样一动不动只为了能让他冷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元昭也不知道。
她也疑惑自己对沈淮序这一丝莫名其妙的依赖从何而来,为了查明缘由,她将沈淮序回国这半个月来的时间轴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
是从那夜齐祺同自己说,沈淮序为了南下,放弃了继承权开始的?
她未能理清思路,便听到榻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家里的座机,楼下的阿姨在客厅,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姐。”电话那头“有个男人在门口说想进来借宿,说家里断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