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陆晟初坐着,目光稍稍抬起,给人的姿态却是实实在在的压制,紧拧的眉目间,呼之欲出的冰冷,“你是怎么维护客情的?”
  一旁的邓菁察觉他的怒火,刚准备开口扛下,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现在在问她。”陆晟初轻飘飘扫她一眼,字里行间的不悦,“邓副行长如果早这么积极了解的话,这个客户恐怕也不会丢了。”
  邓菁顿时让他噎得说不出话。
  “说话。”
  陆晟初耐性不多,他看着秦然,手指在桌面上敲敲点点,时间在他指间一分一秒过去。
  “对不起陆行,是我没有及时和客户沟通,后续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后续?”陆晟初重复这两个字,看着她一字一句,既像强调又想警告地说,“没有下次。”
  “再出现任何客情维护不当的情况,你就直接收拾东西去市场部。”
  “我明白,陆行。”
  “一级警告单。”陆晟初捏了捏眉心,说到最后心烦意乱地抬手,让她们出去,“自己去人力部领。”
  “好。”
  两个人从行长办公室出来,邓菁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秦然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事,还有我。”
  秦然提不起情绪,勉强地扯了个假的笑容,无能为力地摇摇头,接着走去组员面前,传达陆晟初的意思,通知他们临时开个会。
  林知行见完上一个客户回来,坐下刚喝口水,一会儿四点还约了另一个客户,时间紧张。
  他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听到要临时开会,习惯性地问了句,“必须参加吗?”
  谁知道这句话正好撞上枪口,陆晟初开门出来,骤然停下去会议室的脚程,炯炯目光盯着他,反问,“你听不懂我说话?”
  “......”
  林知行莫名挨一顿呲,悻悻放下车钥匙,跟姜存恩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会议临时组织,拢共不到二十分钟,结束后,他们组个个面色凝重地出来,一言不发。
  罗跷南第一次见办公室这种氛围,有种土崩瓦解的忐忑,她看准时机,拿着资料走过来,假装在姜存恩桌角摆弄,“你们组怎么了?”
  “发火了。”姜存恩没发出声音,用口型说了几个字,然后指了指行长办公室。
  “因为启辰的事情?”罗跷南为难地看了眼坐在工位上的秦然,她也刚从客户那催款回来,听了几句事情起因经过。
  榆京各中心支行竞争激烈,这种动辄几个亿的客户,被公然撬走,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反应了明华支行业务水平太次,到时候陆晟初去分行述职,估计也免不了一顿骂。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姜存恩话音刚落,支行工作总群消息闪动,他点开滑动鼠标查看。
  “什么事?”罗跷南好奇,双手撑着桌面身子前倾,脑袋跟他一起凑到屏幕前。
  浏览完两条消息通知,罗跷南深吸一口气,啧啧两声,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这处理的也太严重了。”
  消息由公司部另一位副行长发布,大致意思是提醒各同事统计手里的客户,严格按照规则划分客户等级,进行客情维护。
  另外一条是有关秦然,将她的职级由主管改为代理主管,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降职。
  而且这也就意味着,后续支行或者分行战略部小组,有成员表现优异出色,那就极有可能顶替她的职位,成为这组的主管。
  不经过分行人力就进行职级调动,看来陆晟初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姜存恩。”陆晟初拿着西装外套出来,深邃眉目间厉色明显,阔步经过,却压根儿没看他,“收拾东西跟我去趟启辰。”
  姜存恩懵懵然,下意识想到晚上要和林知行吃饭,他皱了下眉,就这刹那的几秒钟,陆晟初已经等得没耐心,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不爽地回头寻找他沉默的身影。
  “马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存恩站起来,拿上外套跟出去,临走前抱歉地看了眼林知行,对方撇了下嘴,对这次约饭的结果显然了然于心。
  走廊里空无一人,电梯正在下行,姜存恩看着跳动的数字停在一层,揣摩陆晟初的车应该停在支行门口。
  姜存恩到一楼,从侧门出去,一声急促刺耳的鸣笛,他循着声音看过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奥迪,姜存恩小跑过去弯腰靠近,车窗降下,陆晟初火气还没消,紧紧绷着下颌线,目不斜视开口,“上车。”
  姜存恩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后,双手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端坐,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
  陆晟初压着火,车速却格外平稳,他一言不发,中途接了通电话,听起来是在和分行的领导聊业务,但他惜字如金,太具体的细节姜存恩没听清楚。
  “酒量怎么样?”陆晟初在信号灯前停下,同后视镜里的明亮的黑眸对上。
  “还可以。”姜存恩酒量其实不错,但他说得保守,“能替您挡几杯。”
  “不用。”陆晟初唇角微动,透过挡风玻璃看信号灯的秒数,“晚上不管谁问你,就说不会喝。”
  “啊?”
  “啊什么?”陆晟初解释得很有耐心,他知道姜存恩刚入社会,冒失莽撞不够圆滑,不教他往自己身后躲,就算酒量再好,今天晚上也得被灌倒,“我们两个要保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可是...”
  “可是什么?”
  “您不是感冒了吗?”姜存恩说得认真,“吃完感冒药不能喝酒。”
  车子在十字路口左转,窗外高楼鳞次栉比,陆晟初没吭声,望着远处的市中心标志性的建筑,饶有兴致地追问。
  “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这段时间温度骤降骤落,反常得不稳定,陆晟初前几天晨跑后,有点风寒,这两天一直吃着药。
  “听您说话有鼻音。”
  “这么明显?”
  陆晟初感冒并不严重,行里无人注意,也无人提及,连保姆阿姨也是看到家里桌子上的药板才知道他不舒服,给炖了驱寒的药膳。
  “还、还行。”姜存恩搓了搓膝盖,突然变得心虚局促,他低下头小声建议,“您要是吃药就别喝酒了,对身体不太好,实在要喝的话,那就我来喝。”
  “现在已经开始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
  陆晟初专注开车之余,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眉梢浮现温和,似对他说的哪一句话不满,敛色道,“还有,以后不要您您您的,在我面前不用这么生疏客气。”
  “况且我都给你当这么多次司机了。”陆晟初缓颜,故意逗他,“你说呢,姜经理?”
  “......”
  姜存恩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心想让他消消火也不错,学着他的语气回答,“好的,陆行长。”
  ......
  餐厅顶楼的包厢全部坐满,服务员进进出出,门一开一关,传出里面推杯换盏的声音。
  启辰够重视这次见面,来了好几位领导,不过看端杯斟酒的架势,估计都是酒桌上千锤百炼起来的。
  席间一杯接一杯,陆晟初有些招架不住,加上中午那两颗感冒药的缘故,头疼得厉害。
  “陆行长,我再陪一杯。”
  对面的领导说完,举着酒杯示意,接着豪迈地一饮而尽,等他继续。
  “这杯酒喝下去,刚聊的合作就有劳郑总了。”
  陆晟初笑了下,陪着他仰头喝尽杯中的白酒,醇烈的地方特色酒,喝到胃里灼烧感强烈。
  桌子转动,姜存恩拿起茶壶,倒了杯热水放在陆晟初面前,他紧紧攥着分酒器,对面几个领导眼冒精光,仿佛在低看陆晟初的不自量力。
  姜存恩看了一眼,和身边人小声商量:“陆行,要不我替你喝吧。”
  “不行。”
  陆晟初皱着眉,应该是难受得厉害,他揉了揉眉心,抿下两口热茶,头侧低向姜存恩,手肘打滑没撑着桌面,脑袋猛地扎过去,被姜存恩毛茸茸的细小发茬蹭到眉骨。
  “老实待着。”
  酒局到晚上十点结束,这边坐庄,所以姜存恩陪对面的助理,把几位领导送上车,目送他们离开,忙折返回包厢。
  陆晟初靠坐在椅子上,他双腿分开,一只手颓败地垂在其中,袖子挽起,手臂上青筋盘绕,在酒精的刺激下,皮肤泛着点点红色。
  他低着头阖着眼,安安静静地等姜存恩回来接他。
  “陆行,走吧。”姜存恩拿起他的外套,弯腰扶他,“我送你回去。”
  陆晟初不动,仰头盯着他,醉意朦胧里视线变得异常模糊,像在仔细辨认他的脸。
  “是我,姜存恩。”姜存恩混迹酒吧,见惯了喝醉后失去意识和知觉的人,一边不紧不慢地安抚他,一边抬起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然后环抱着他的腰,让他借力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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