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朋友送我来的。”付明哲双手叉腰,耸了耸肩膀,他歪着头,脸上始终盈着笑意,“他去上卫生间了。”
  “吓我一跳。”
  “我要是自己过来的,你会送我回去吗?”付明哲不胜酒量,总是几杯就醉,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拖长声音有点委屈的意思,“存恩。”
  “我车技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
  付明哲一副不讲理,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自找没趣,“你会送我吗?”
  姜存恩无奈,“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我怎么回来啊?”
  “也是哦。”付明哲失落,声音沙哑含糊,“你又不肯留在我那里。”
  “明哲哥,你真的喝醉了。”姜存恩阻止他继续胡言乱语,看见夜色里有个人匆忙跑过来。
  “不好意思,我刚去了趟卫生间。”对方把付明哲塞进车里,弯腰探出头,看着姜存恩试探地确认,“姜存恩?”
  “嗯。”姜存恩点头,心力交瘁,“你是明哲哥的朋友吧,他喝醉了,麻烦你把他送回去。”
  “他酒量差就算了,酒品还差,喝醉了非要让我把他送过来。”可能是看出姜存恩的态度,剩下的话对方没说,笑着坐进车里,“不打扰你了,我先把他送回去,有机会聊。”
  姜存恩往旁边退了两步,方便他倒车,他盯着黑色车尾的灯,刺眼的光晃过,如同电影的一帧开幕。
  幕后他看见躺在床上的少年,苍白病弱,四肢僵化般一动也不能动。
  而床边守着另外一位少年,保持着趴低的姿势,不厌其烦地翻动书籍,念着上面的字句,娓娓道来。
  车头猛地闪现一个人,驾驶位上明显愣了下,姜存恩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和转头趴在副驾驶,枕着手背,一声不吭盯着他的付明哲四目相对。
  “我送你回去。”
  姜存恩表现得别无选择,却也真挚,毕竟比起付明哲为他做的事情,这些举动都不足挂齿。
  而且如果付明哲只是想要一点点朋友界线以内的关心,那姜存恩可以满足,因为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办法再回应更多。
  车开到三环的一处小区,朋友把付明哲送上去,下来看姜存恩已经离开。
  高档小区私密安静,姜存恩从侧门出来,两条马路对面是国家级公园,晚上夜跑来来回回经过的人很多。
  姜存恩心情持续低落,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碎片画面,他低头走得心不在焉,十几米外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没看见。
  一直到快要撞上,对面才轻咳一声。
  姜存恩没抬头,依旧低头看着路面,他往旁边错开一些角度,继续往前走。
  “姜存恩。”
  姜存恩猛地停住脚步,僵硬地转过头,入目一双黑色运动鞋,他抬头,看清声音主人的脸。
  陆晟初夜跑完,上身防风外套拉开,露出里面的紧身黑色背心,喉结锁骨上湿汗如雨,在路灯下看得格外清晰。
  “陆、陆行?”
  “我这么难认?”陆晟初头发汗透,他抓了抓湿发,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五官。
  不是难认,是出乎意料。
  姜存恩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他向来如此,干什么都透着一股迟钝,放别人身上可能显得墨迹,让人心烦,放他身上就有种纯真的娇憨。
  起码陆晟初是这样评价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送朋友回家。”姜存恩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小区,“他喝醉了,开车送他回来。”
  “你不是车技一般吗?”陆晟初说得耿耿于怀,想必是还在意上次给他当司机的事情。
  “我和另外一位朋友一起。”姜存恩妥协的解释语气,看了他一眼,“他开车。”
  第26章 晕倒
  马路车流经过,带出呼啸风声,姜存恩正纳闷怎么将话题进行下去,就听见对方问。
  “现在准备回去?”
  “嗯。”
  姜存恩看他环看马路四周,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指了指信号灯的方向,“正要去地铁站。”
  陆晟初之前住金融界附近,调到明华支行后,为了通勤方便才搬过来。
  这附近有几个国家级景点,交通便利,陆晟初是听说有个地铁站,但具体位置他没有刻意留意过。
  “远吗?”
  “不太远。”姜存恩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不到一公里。”
  陆晟初侧目看他,没接话。
  “陆行也住这里吗?”
  陆晟初惜字如金,又不主动结束话题先走,姜存恩只能努力不让气氛冷下去,他指了指刚送付明哲出来的小区。
  “没。”陆晟初下巴冲马路对面一抬,“我住那边。”
  姜存恩顺着他的示意转头,没看到什么小区大门,只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木绿化,有些像隐形围栏,隔绝外面的嘈乱杂音。
  大学的时候,姜存恩跟社团来附近做过志愿者,听家境好的同学说,树林那边有个中型高尔夫球场,供附近的一些有钱人商务聊天。
  当时在姜存恩的认知里,高尔夫球场大多建在郊区,地广草茂,空气清新。
  现在看来,估计对面这个球场是为像陆晟初这种抽不出时间的事业型男人,就近聊业务而特地建的。
  “陆行,我先回去了。”
  “嗯。”
  额角汗珠滚落,陆晟初抬手擦掉,他看着姜存恩点头,脸上淡淡笑容,温柔斯文,但醒目滚动的喉结,又像另一种情绪。
  灯亮起,姜存恩扔掉领带,打开浴室的门进去,水流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戛然而止。
  姜存恩吹干头发,疲惫地斜倒在床上,他仰头向后,白皙的皮肤渗着热水浸过的粉。
  “好累。”
  姜存恩喃喃自语,他直视刺眼的灯,光线抹煞他的感官,刹那间,四下的白光折射破碎,猛然变成流动的海水。
  少年深陷漩涡里,身体不听使唤,咸腥的海水一股脑呛进鼻子和口腔,他害怕地吞咽,水里混着沙粒,划得喉咙好痛。
  盛夏的阳光在水面摇晃,倒映着高墙的枝叶,绿荫安静,波光粼粼,似乎没有人发现溺水的少年。
  少年喘不上气,他冒出水面想要呼救,张嘴却灌入更多的水,入肺的水越来越脏,意味着他沉得越靠近水下。
  “呼——”
  海浪反反复复,少年勉强挣扎着仰起头,他闭着眼睛,耳朵进水后,周遭的声音逐渐消失。
  白色的沙滩界限,在少年眼前模糊,接着一个明亮的光点出现,诱惑着少年伸手,他尝试游动抓住,冰凉的海水从指缝穿过,沉睡的困意彻底取代了恐惧。
  身边海水反常地搅动,水面伸下来一只手,紧紧抓住少年的手腕,他又开始挣扎,蹬动双腿。
  “救我——”
  少年被拖出水面,躺在平整的沙滩上,水冲上岸边,再次盖过他的口鼻,他虚弱地撑起手臂,想看看捞起自己的人是谁。
  滴落的水沾在眼睫上,少年眯着眼睛,身旁的人跪在沙滩上,喘着粗气,同样湿漉漉地低着头。
  岸边传来异常着急的声音,女人尖锐的喊叫,男人同样大喊,嗓音又大又吵。
  “有人落水了。”
  “快下去看看!”
  “去喊人!”
  “起浪了,先别过去!”
  “是见川!”
  坐在沙滩上的少年疑惑,循声看过去,他招手,示意岸边的人,海里的不是自己。
  自己被救上来了。
  有人跳进海里往前游,最后拖出一团黑影,沉入又浮起,少年望过去,相似的一张脸。
  “是存恩——”
  “是见川——”
  少年脱力地爬过去,挤开人群凑近,看着大人怀里抱着的另外一位少年,好陌生的一张脸。
  不是姜见川,也不是姜存恩,却又酷似姜存恩。
  黑暗中一只挣扎的手,碰倒床边的玻璃杯,刺耳的炸裂声在夜里回响。
  姜存恩猛地睁开眼睛,被头顶的灯光刺痛,他复又闭上,撑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围着浴巾,躺在被子上睡了一觉。
  床头的相框被撞歪了角度,照片上的少年似在安安静静注视方才的一幕。
  姜存恩抓了抓头发,疲倦地眨了眨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看着照片上的那张脸。
  脑袋胀痛得难受,姜存恩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感觉心脏怦怦只跳,他现在急需酒精麻痹一下神经。
  姜存恩挪到床边穿鞋,踩到地面的同时,猛地收回脚倒抽一口凉气,他探出头,看到一地的玻璃碴子。
  鲜艳的血从他脚底滴落,他抽了两张纸随意擦掉,没再管它有没有继续流,而是穿着拖鞋去酒柜拿了瓶酒。
  *
  周日。
  久违的家庭聚餐,陆晟初喝了几杯红酒,意识尚且清醒,他从楼上包厢下来,没走几步,听见身后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要我送你吗?”甄美玉背着包,穿戴整齐,一副也准备离席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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