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谈霄抱着胳膊不为所动:“谁养谁起。”
啊……原来不一起养吗。
丁篁眨眨眼,忽略心里一点点的失落,转回头认真纠结。
半晌,他双睛一亮:“它的橘色长毛看起来松松软软的,要不叫肉松吧?”
谈霄点头:“听起来挺有食欲的。”
丁篁提起航空箱,和里面的“肉松”对视,眯眼笑着说:“是吧,我也觉得。”
一套体检流程走完,医生拿着检查单和他们简单说了下肉松的情况。
总体来说这是一只一岁多的成年公猫,体型偏瘦,有些营养不良,但体内没有寄生虫和病毒,呕吐是因为吞食异物导致有些肠胃炎,医生让他们带肉松连续来打几天针就好了。
听完医生的话丁篁心里松一口气,回去后特意在客厅地暖最足的一角为肉松铺好猫窝。
小猫瘦瘦小小的,只是因为身上毛发看起来比较蓬松,实际一摸全是骨头。
因为害怕它会应激,丁篁没有给它洗澡,在医院只做了驱虫。
打完针肉松也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好在到家很快适应了新窝,趴在里面静悄悄地睡着了。
小猫安顿好后,丁篁站起身,该安排他和谈霄的房间了。
家里两间卧室都在阳面,只不过东边主卧以前是奶奶常住的房间,他平时从学校回来都是住在次卧。
谈霄毕竟算客人,不方便让他住老人住过的卧室,于是丁篁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对身后的青年说:“你住这一间吧,床上用品下午全部新换过,要是觉得被子太薄晚上盖着冷,右边衣柜下面有厚一点的。”
话音落下谈霄走进去,丁篁看他环顾一圈后,挑眉望过来:“这就是那些弹唱视频里当做背景的房间吧?”
一句话,丁篁莫名感觉两耳生热。
此刻青年直直看着他,丁篁才意识到,对方看遍了自己整个青春期自娱自乐的产物,然后在时隔多年的现在,切实走进了当年诞生那些视频的房间。
有种……仿佛把自己年轻时写下的日记本,当面给对方摊开看的微妙羞耻感。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更羞耻的还在后面。
谈霄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眯了眯眼好像在目测床与书桌之间的距离,接着他摆出抱着吉他的姿势,抬头看向丁篁。
“你以前是在这个位置,把笔记本电脑摆在对面桌上给自己拍的视频,”青年眼皮一撩,目光松散慵懒,却如有实质般勾牢丁篁视线。
只见他斜斜勾起嘴角说:“我猜的没错吧,心心老师?”
刻意停顿后说出的那四个字,钻进丁篁耳中让他直接愣在原地。
他怎么会知……
不,他怎么不会知道。
丁篁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动起来。
毕竟从发布第一个视频起就开始关注他的人,当然也不会错过当时那些粉丝给他起的各种昵称。
“心心”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自己最初用笔记本电脑自带的前置摄像头拍视频,画面像素非常低。
而他挽起袖子抱着吉他弹唱时,偶尔会露出左臂外侧一块边缘不规则的红斑。
模糊的画质远远看起来,就好像一颗心。
如今,时隔多年,这个久远称呼从他刚确认喜欢的人口中面对面叫出来……
一瞬间,丁篁整张脸都红了。
第47章
卧室灯泡瓦数有点小,暖色调的光线仿佛自带食物调色滤镜,而丁篁站在光下低着头,两颊熟得可口,眼睫垂落一小块阴影,挡住里面难为情的潋滟水光。
迥异于以往苍白沉静的摸样,此刻他手指紧抓衣服下摆,抿咬嘴唇迟迟说不出话,神态羞窘到如果现在有个地缝,他好像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看着这样的丁篁,谈霄忍不住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尖。
结果没舔到。
谈霄:……
忘了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
嗓子忽然有点发痒,他咳了一声。
谈霄自诩为人友善,上学时也不是那种喜欢捉弄同学的性格,但看着眼前丁篁,总是莫名忍不住想再逗一逗他,想从那张脸上看到更多的,和平常不一样的表情。
可惜丁篁没给他这个机会。
半长的黑发仿佛能识别主人心情,柔顺地趴伏在脑后,只是发尾有些紧张上翘,一如丁篁那句语速飞快的早点休息,接着细瘦身影打开门落荒而逃。
目送他一溜烟进了隔壁房间,谈霄勾着嘴角好心情地关上房门,转回身,抬眼开始一寸一寸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其实他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真的来到这里。
来到这个曾经被他刷过一遍又一遍的视频里的房间。
如果说上次去丁篁的大学校园是圣地巡礼,那现在算什么……
隐隐按捺不住的心情堪比第一次进拍摄现场,他手指缓慢从书桌上抚过,抬眼看到贴着卡通贴纸的书架、封皮上画着五线谱的课外书,就连窗台下一块发暗的污渍,都和那些视频里看到的分毫不差。
抱着吉他的清瘦少年仿佛还坐在床边,无意识哼过的曲调又一次在脑海响起。
毋庸置疑,房间里盛着丁篁整个安静孤寂又默默生花的青春。
而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多年以后自己这幅样子会走进别人的青春里,从此留下一道深深刻痕。
站在靠墙摆放的那一排红木衣柜前,谈霄拉开柜门鼻子抽动两下。
虽然里面已经没有衣服了,但残留的皮革味道混着陈年木头香气,还是让谈霄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画面。
四肢细短矮矮小小的幼年丁篁窝在衣柜里,捧着衣服埋头深深嗅闻,细长的丹凤眼笑眯眯地勾成两道弯弧,露出满足又沉迷的表情。
原来是这种味道啊,小竹老师喜欢的。
谈霄眼神放空漫不经心地想,要不明天干脆去买件皮衣穿?
只是心思一起,他神色一顿,又强迫自己打消念头。
当晚躺上床,枕着松软舒适的枕头,谈霄却失眠到半夜。
心里一半兴奋,一半烦躁。
他兴奋的是,自己正住在十几岁时丁篁住过的房间里,仿佛彼此不再相隔那么多年,让他感觉好像有切身参与到一点点丁篁的过去。
如今丁篁能把他带到这套北钟市的老房子里一起过年,还让出房间给他住,说明和他的心理距离已经很近了。
但谈霄烦的也是这个。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用梁嘉树的身体重生,对他来说惩罚远远大过奖励。
谈霄以前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个“真”字。
他活得洒脱,万事率真,忠于自己的灵魂,只将精力放在感兴趣的体验上,从不委曲求全。
朋友评价他像风,但他没和别人提过,其实自己身上有根藏得隐秘的线,悄悄绑在丁篁那一端。
曾经这条线因为丁篁结婚而藏得更深了一点,但如今终于可以不藏时,他已经没了“真”的资格。
而且怀中还多出一颗定时炸弹,不知最后等待他的是粉身碎骨,还是绝境逢生。
说不清以前沾染过什么乱七八糟人的污浊躯壳、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真实身份、丁篁对他越来越亲近的依赖和信任、在忍与忍不住边缘来回横跳的理智……
这一切一切,都让他烦得不行。
黑暗中谈霄用力翻个身,埋在枕头上深吸口气,然后在一片芳香的柔顺剂味道中紧锁眉头睡去……
次日下午,丁篁说要出门采购一些生活日用品,还想买些鸡肉和鱼柳,回来给肉松水煮吃。
小区外面相隔几条街有一家大型超市,丁篁说以前他上高中住宿返校前,奶奶经常会带他去那边买一堆吃的拿回学校。
谈霄跟着他下楼,深冬时节,北钟市虽然纬度位置低于安港,但也是正经的北方城市,风打在脸上透着干冷的味道。
他看着丁篁下巴尖埋在米白色的羊绒围脖里,抬手指着沿路建筑边走边介绍:“以前我上学前经常在这家早餐店买肉包吃,那时一兜五个,才两块钱。”
说完扬头瞥一眼店门口的价目招牌,背过身压低声音惊呼:“涨价好多,现在要两块一个了。”
漆黑柔软的发顶凑到自己眼皮底下,谈霄动了动手指,抬起胳膊帮他把身后羽绒服的帽子扣上。
丁篁整张脸围在一圈毛毛里,不觉这个随手的动作有什么逾矩,表情如常地向前走去。
拐过一条街,路两旁的行道树换了树种,冠形竖直向上收拢,大约不到三米高,一眼望过去全都光秃秃的。
“你别看现在它们不起眼,”丁篁转过身看向谈霄,倒退走着说,“到了开春,别的树啊草啊都还没醒的时候,这条街上的树已经全开花了。”
能感觉出来,丁篁回到家这边以后,整个人状态放松,神情灵动不少,话也跟着变多了一些。
谈霄让自己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转头对着树打量片刻,装作不经意地问:“这是玉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