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几天丁篁体验了雪地越野、马拉爬犁、制作冰雕,还去看了当地特色的冬捕,吃了好多热气腾腾鲜香四溢的本地菜。
今天的行程是去滑雪,一行人装备好雪具坐缆车上山,随着高度逐渐攀升,丁篁望着外面白皑皑的林海雪原,心里有些紧张。
他其实不太会滑,当初只跟着一日教练学会了滑双板,撑死能在初级雪道上直挺挺地从顶部滑降下去,半路不摔跤的话就算是他超常发挥了。
这次的自然场地比他以往滑过的那些雪道都长,有些地方坡度也更陡,丁篁杵着雪杖站在坡顶向下望,不自觉空咽了一下,心跳咚咚响。
“害怕了?”不知何时谈霄站到他旁边。
青年今天穿了一身橙黑双色的滑雪服,衣领拉高遮住下巴嘴唇,鼻梁以上的防风护目镜亮闪炫酷,反照出蓝湛湛的天空和周围刺白的雪光。
不知是不是捂得太严实了,反而让他自带一股神秘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想一直看他。
丁篁双眼放空忘了回答,谈霄脚踩单板上身斜斜倾过来,两指捏住护目镜边缘往上一抬,露出底下狭长的一双眼。
“想什么呢,又发呆,”他眉毛半挑,语气透着怂恿意味问道,“等会儿要不要比个赛?”
“不。”
丁篁拒绝得很干脆。
以他的水平估计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对于这点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顿了顿,又反问道:“你滑得很好吗?”
回想起上次中秋在游乐园里,青年好像很擅长篮球的样子,但至于其他的运动,丁篁就不清楚了。
再一深想,他好像对他整个人都挺一知半解的……
“偶尔会跟朋友出门滑几次,也就一般水平,”谈霄面朝前方调整了一下方向,随口说道,“不过你要是半路摔倒了,我在旁边截住你应该不成问题。”
说完不等丁篁反应,青年扣下护目镜率先滑了出去。
他重心伏低滑出十几米远,身子一拧,单板贴着雪坡甩出半圈漂亮的弧线,利落刹停在原地。
抬起下巴,谈霄朝丁篁招招手:“来吧,别怕。”
望着站在雪地上的那道身影,丁篁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此刻无限贴近了原本的那个他。
因为没有皮囊外表的干扰,青年身上那股自由恣意的劲儿,仿佛再也遮不住一样立刻从骨子里冒出来,昭彰醒目得让人难以忽视。
不自觉想要看到更多这样的他,丁篁手中雪杖轻轻一杵,双板在平整的雪面上滑了出去。
这条雪道是迟宙专门给他们临时申请开放的,所以除了剧团几人,周围并没有其他游客。
一眼望去坡面开阔宽敞,不必担心会撞到别人。
风从耳旁急速掠过,随着下滑速度越来越快,丁篁心里难免升起一股慌张。
但在视野左前方,滑着单板的青年一直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在雪道上左右漂移滑出轻盈自由的s型。
看着他,仿佛有了一道稳定的坐标系,丁篁收回视线,压低重心专注眼前的长坡,最终一鼓作气滑到终点。
只是到缓冲地段时,他并拢雪板准备做出刹停姿势,两腿间没有控制好收力,在光滑雪面上一下子失去平衡。
他整个人速度还没完全降下来,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控地朝着硬实地面直直栽下去。
而这时,身旁忽然闪过一抹亮眼的橙黑色。
谈霄反应很快,出手力道也很稳,扳住他上半身调转方向,但青年自己也受到惯性冲势,跟着他一齐摔进旁边的雪堆里。
洁白松软的雪花无声接住了他们。
“咳咳……”
从雪堆里挣扎坐起身,丁篁惊魂未定地喘咳嗽起来,只觉得没戴护具的脸上一片冰凉。
“噗……”
一道明显的笑声过后,近距离下又听见一道咔嚓声。
丁篁愣了两秒,伸手抹掉糊住眼睛的雪,然后果然看到谈霄拿手机对着他,刚给他拍了张照片。
“你……”搜刮着大脑中的成语库,丁篁手指着他说,“你这是趁火打劫。”
“这叫合理收取报酬。”谈霄低头专注看着手机,语气随意地调侃,“不然你要以身相许?”
丁篁忽然哑了。
青年“啧”一声,检查刚才拍的照片,不满意道:“雪糊得太多,都看不出来这个人是你了,再拍一张吧。”
说完举高手机凑近,同时转头伸手,动作自然地帮丁篁拂去满面雪花。
滑雪手套的布料冰凉粗粝,在两颊留下鲜明的、被碰触过的感觉。
丁篁身体僵住,心跳加快,不自然地抬眼看了看镜头,却一下子被刺痛眼睛。
屏幕里他们背后是白茫茫的雪地,身旁青年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处属于梁嘉树的五官,穿着酷炫的滑雪服气场随性不羁,仿佛就是他本人的样子。
而自己直愣愣面向屏幕,刚才沾在头发上的雪花已经融化,将前额过长的刘海打湿成几绺,变大的缝隙间露出底下的面部皮肤,以及爬满左半边脸的乍眼红斑。
“准备好了吗,我要拍了?”青年上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到他去按快门的动作,几乎下意识的,丁篁飞快向旁边偏了偏头。
拍完照,谈霄一只手遮在手机前面,挡住明晃晃的雪地反光,低头端详片刻屏幕,语气如常地说:“看来我们小竹老师对自己的侧脸很满意啊。”
丁篁:……
张了张嘴,那一刻,他却忽然说不出话。
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在躲什么。
……
在阿穆村的这些天,日子过得飞快。
大家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在出去玩的路上。
可能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仿佛要将不久之后的离别故意抛在脑后。
没有人提起,当作那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阿穆村的最后一晚,“天天剧团”几人吃了顿散伙饭。
“按照惯例,还是我先说吧。”
余旗坐在桌前,举起酒杯面向大家扬声道:“排演这出话剧算是我人生愿望清单中的一项,现在公演结束,非常感谢每个人的付出,也谢谢大家对我的理解包容,在此我宣布,天天剧团正式解散,大家自由啦!”
说完他仰脖利落干杯,掌声捧场地响起,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放下杯子,余旗看着桌上氛围不对及时转移话题道:“要不我们大家都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他说自己的清单上还有其他愿望待实现,下一步准备和迟宙自驾去西北拍野生动物。
余旗说完后,众人顺着话茬纷纷开始畅想未来。
小杉本身将写剧本作为业余爱好,当初看到剧团的同城招募信息后,和余旗一拍即合共同创作了《镜》的初版剧本,而这次离开剧团,她打算找影视公司投投简历。
“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想试试更有意思的活法。”她扶了下眼镜腼腆说道。
大家纷纷夸赞她勇敢迈出第一步,也举杯祝她一切顺利。
等威哥开始说话时,丁篁凑近小杉低声和她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帮你推荐一下?”
毕竟他目前也还算是圈内人。
小杉像是没想到丁篁会主动提起,愣了一下后转头朝他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丝平日不常见的俏皮,“好,那我先谢谢小丁老师。”
之后威哥简单说了说自己出海钓鱼的打算,顺道回忆当初就是因为钓鱼和余旗打赌输了才被他拐进剧团的。
罗姐未来准备继续享受生活,还讲了些她曾经在异国他乡当服装造型师的经历。
听着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丁篁一个个都用心记下。
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目的,他只是想到这次分别之后,大家可能很难再像现在这样重聚坐在一起,而这段在剧团里朝夕相处齐心协力的日子,他想自己应该会记很久很久。
最后轮到他说计划时,丁篁想了想道:“我老家在北钟市,想回去打扫一下家里的老房子,然后在那边过个年。”
自从奶奶去世,他和梁嘉树结婚后,几乎没有再回到那栋老房子里。
他怕自己触景伤情,怕意识到举目无亲,怕空荡荡的家变得只有他一个人。
但如今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刚才他说未来打算就是“夫唱夫随”,丁篁忍不住慢慢勾起嘴角。
这一次过年,他想自己应该不会再感到孤单了。
“好,那就祝我们天天剧团的每个人,以后可以天天开心,天天平安,天天过的都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余旗起身伸直手臂,大家迎上去,玻璃杯在半空清脆地碰在一起。
宛如为这段剔透又灿烂的日子,定格出最后一帧画面。
次日,没有过于隆重的送别,大家都默契地选在清晨,悄声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