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揉揉捏捏,青年抓着他的手正过来翻过去看了好几遍,说:“怎么长的啊这是,怎么这么会弹啊我们小竹老师。”
透着狎昵打趣的口吻让丁篁耳廓隐隐发烫,覆在他手上的热度也持续不断地袭击理智。
丁篁不动声色地默默收回手,直到最后一位团员小杉上台时,残留在整只手上的感觉依然清晰突兀,强烈到让人难以忽视。
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丁篁看向台上的小杉,女生扶了下眼镜框,对大家腼腆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节目,平时除了写剧本,只有个喜欢腌制果干的爱好,所以——”
她说着从身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捏在手里晃了晃:“所以我带了新腌好的酸梅条,可能有点酸,大家谁想吃的话……”
“我要我要!”
没等她说完,余旗第一个蹦起来跳上舞台。
随即大家也都捧场地围上去,席地而坐瓜分着小杉做的果干零食。
出于卫生考虑,她还专门带了一包消毒湿巾供大家擦手。
丁篁刚把十根手指仔仔细细擦干净,身旁谈霄忽然回头,自然而然将一根酸梅条喂到他嘴边。
大脑没跟上身体反应,丁篁下意识张开嘴,直接借着他的手吃了进去。
等酸梅条在口中分泌出十足酸爽的味道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有些特殊的是,丁篁从小一直有个异于常人的生理反应,就是吃到很酸的东西时,鼻尖和嘴唇上方会自动冒出一层薄汗。
所以在周围一片叫嚷着“酸死我了”、“谋杀啊啊啊”、“小杉你个白切黑是不是故意的”……之类的鬼哭狼嚎声中,丁篁一边脸红、一边出汗、一边狼狈消化口中爆炸的酸味,而这时,谈霄忽然叫他——
“小竹老师,帮我滴个眼药水。”
丁篁:?
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谈霄转过身来,夹着一只眼,表情看上去十分难受地说:“眼睛突然好痒,你手还是干净的,帮我滴一下。”
说着半抬起左边胳膊:“眼药水在这边上衣口袋里。”
“哦,好……”
丁篁连忙帮他翻找出眼药水瓶,然后旋开盖子凑过去。
他几乎跪在谈霄面前,直着上半身,青年盘腿而坐,脊背自然放松,仰脸面向他。
丁篁低下头,两人脸对着脸,距离极近,他用拇食二指撑开谈霄泛红的那只眼睛,另一只手稍稍用力挤压瓶身,清透的药液从瓶口坠落,垂直滴在眼球上,倏忽将整只眼浸润出一层薄薄水光。
丁篁放下手,和谈霄四目相对,世界骤然变得安静。
周围人的笑闹声都消失不见了。
一下,一下,丁篁只听到敲打在自己鼓膜上的声响。
吃酸的后遗症,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心悸?
他懵懵地想着,同时又不可抑制地感到一股惋惜。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声音是如此单薄。
因为刚才用指腹撑起薄薄一层眼皮的触感,眼前人被水液润泽过的瞳仁,蒙着水光却依然直直锚定自己的眼神、酸透舌尖的梅子味、鼻尖上不由自主渗出的汗星……
没缘由的,这些全部全部,他都好想留下来。
沉默中丁篁用发烫的指尖,悄悄攥紧衣兜里的录音笔。
后来那天,录音笔中新增了一段声音。
仅有短短几秒钟。在有些嘈杂的人声背景中,布料摩挲的窸窣声过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楚的、伴着轻轻呼吸的、无人知晓又兀自搏动加速的,心跳声。
第41章
丁篁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奇怪。
尤其是面对谈霄时。
他有些害怕对上青年的目光,又忍不住下意识去寻找他的眼睛。
可丁篁清楚知道,对方看他的眼神和以往并没有任何分别。
那是什么……开始变了。
他莫名不愿深想,转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镜》的配乐作曲上。
经过近一个月的打磨,整部剧目完成度已经达到可以演出的标准,剩余时间便是在各处表演细节与场控配合上继续精益求精。
丁篁想,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参与多人共同创作完成的一部作品,期间生出的归属感与使命感,是以前自己单独写歌作曲时从来不曾感受过的。
可能就是在这样种种原因的加成下,最近他的创作状态有了明显变化,创作动力也不知不觉恢复大半,有时写着乐谱甚至会沉浸到废寝忘食的程度,以前没日没夜写歌的样子又在自己身上逐渐浮现出来。
只是最近有一首歌,丁篁感觉稍稍卡住了。
那是整个剧目快要落幕的尾声阶段,小欧独自在台上清唱的一首歌,算是点明全剧的主旨和态度,但丁篁迟迟想不出该用怎样的音乐去表达。
所以这些天一如既往去剧场排练时,他都会独自坐在台下观众席第一排,一遍遍看他们的表演,体会人物角色的感情,试图从中萃取一些精华作为灵感来源。
这天上午,余旗对一处表演细节呈现的效果无论如何都不满意,场景迟迟推进不下去,看起来也像被卡住了。
丁篁起身凑近听了片刻,了解到这场戏大意是小欧和父母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在一处地下酒吧当鼓手赚生活费,家人的不理解和内心长期压抑的感情,让他近乎泄愤般将情绪全部输出在敲鼓的动作上。
只是余旗尝试了好几次,试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还是觉得情绪表达不够外放。
他说感觉无论敲多大力,好像都难以在视觉上带动观众一起体会到小欧内心激烈又深刻的愤懑。
“要不试试把鼓面敲破?”小杉扶了下眼镜认真提议道。
旁边的罗姐咂舌:“那得用多大的力气?”
迟宙看向余旗,嗓音低沉地问:“你ok吗?”
余旗扯起嘴角笑笑,点头说:“我试试。”
旁观的丁篁总觉得他那抹笑里带着一丝勉强。
“那个……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从角落里站出来,丁篁忽然出声道。
众人闻声回头,目光齐刷刷投在他脸上。
丁篁和其中同样看向他的谈霄对上目光,青年眼中含着他看不懂的好整以暇的笑意。
总觉得谈霄应该也是知道这个办法的,毕竟他说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关注自己了,那刚出道时的演出,他应该也有看过……吧。
只是谈霄抱着胳膊在人群中一直装哑巴,让丁篁感觉好像在故意等他主动提出来一样……
挥散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丁篁一路小跑到中控室,将前排主灯关闭,只在架子鼓上方位置留了一束顶光。
舞台陷入黑暗,那套火红色的鼓在光下闪着亟待燃烧的色泽。
丁篁手里拎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拧开瓶盖,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中倾斜瓶身,水柱直直浇落在鼓面上,然后他坐下拿起鼓棒。
心中默念一、二、三……
舞台四周的音响传出伴奏音乐的同时,丁篁用力敲下第一棒。
乍然,水珠四溅。
这套鼓点是丁篁自己写的,他闭着眼都能敲得流利自如。
炽白顶光照耀下,每一次打鼓激起的水花,都将他所用力量的视觉效果成倍放大,传递出来的情绪也更为浓烈直击。
水珠闪着光打湿丁篁的面颊额发,一绺一绺湿黑垂在眼前,露出底下冷白的肤色。
他紧绷下巴尖,面无表情地用力打鼓,十足一副熟辣老练的冷酷鼓手模样。
受力震荡开的水沫飘在他四周,如同细闪的钻石尘,而他抬起手臂又重重敲下的每个瞬间,暴力美感被诠释得凛冽又锋芒毕露。
这样的表演,狠狠抓牢台下每一对观看者的眼球。
等伴奏戛然而止,丁篁也完美甩出最后一棒,用响亮的吊镲利落收尾。
悠长的*金属震鸣声在剧场内荡开,众人都还在愣神,被刚才演奏的冲击力震得说不出话。
“那个……我建议的方法就是这样。”
从架子鼓前起来,丁篁两手捏着鼓棒拘谨站在一旁,又变回乖的、小心的模样。
台下团员闻声视线缓缓聚焦,像活过来一样吹口哨、鼓掌、乱叫,还有四处帮他找毛巾擦脸,吵吵闹闹但忙得有条不紊。
余旗激动地跳上舞台,差点想直接抱住丁篁,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抓着他双手摇晃,眼里冒光地说:“小丁老师,你好像个超人,简直就是全能的!”
丁篁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以前演出时用过的小设计,能帮上忙就好了。”
余旗绕着他又蹦跶了一会儿,丁篁手里被塞进一条毛巾,大家关心地让他赶紧擦干衣服和头发。
丁篁将毛巾盖在头顶揉搓着走下舞台,下意识目光逡巡搜索谈霄在哪。
青年一直坐在台下第二排观众席上,他两臂叠在一起,搁在前排座椅靠背顶上,低头脑门贴着手臂,让人看不到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