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让人不由猜测,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让他如此畏惧在大众面前暴露自己,从而对公开演唱都有了心结。
  经过这些天相处观察,谈霄冥冥之中觉得丁篁目前的状态与其说是抑郁,倒不如说更像是另外一种心理病症。
  思索间,他打开搜索引擎网页。
  屏幕上倒映出一双凝神专注的眼睛,谈霄唇线微抿,抬手在检索栏里快速敲下了几个字……
  ……
  当晚,这场精心准备的生日宴主人缺席了。
  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可丁篁和梁霄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一点点变冷,直到接近九点,梁嘉树始终没有出现。
  丁篁之前给他发的满屏信息也没有收到回复。
  又打过一遍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尽管这种情况在以前不算少见,但丁篁还是忍不住想东想西,害怕梁嘉树是在半路发生了什么意外。
  顾不得面对外人的恐惧和压力,丁篁给梁嘉树的助理发去信息。
  没过多久,对方直接打回来一通视频电话。
  甫一接通,画面里迷乱的灯光差点晃到丁篁眼睛。
  他眯眼定睛看了看,发现屏幕上的场景像是在一处私人别墅,助理正一边说话一边从外面露天草坪向别墅正门走去,途中路过蓝汪汪的泳池,震天音乐夹杂着笑闹声,被听筒收束成一片喧扰混乱的杂音。
  丁篁对着镜头摆了摆手,又指指耳朵,做口型说听不清。
  助理面对镜头抱歉地笑了一下,加快脚步小跑进别墅,才又开口道:“不好意思啊丁老师,梁哥这次巡回演唱会的主投资人给他开了个生日派对,实在是推不掉……”
  说完他拐上楼梯,镜头一黑,窸窸窣窣一阵轻响过后,等再亮起来时,对面已经换成了梁嘉树的脸。
  看背景环境大约是来到一处僻静的休息角,铁艺壁灯洒下暖黄色的光,梁嘉树上身单穿一件月白衬衫,衣领微敞,举手投足比往日的优雅斯文多出了几分随性。
  面对镜头,他徐徐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小竹,等很久了吧?”梁嘉树轻叹口气,“那个投资人邀请得突然,一进门就把人押上酒桌,不放我们离开。”
  丁篁闻言没有立刻接话,沉默片刻后问:“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梁嘉树抬腕看表,眉间微蹙,露出略有些为难的表情说:“这边结束时间估计不会太早,再赶回去肯定要零点之后了。”
  他眼含歉意地望向镜头:“今晚还是不回了,不用等我,你先吃……”
  话未说完,梁嘉树话音一顿。
  丁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右上角,自己这边的画面里显示,梁霄不知何时戴着生日帽出现在自己身后,正对着镜头伸出两根手指比“耶”。
  不等梁嘉树开口,梁霄上前凑近,下巴几乎挨触丁篁肩头,扯起嘴角朝男人露出一口挑衅的白牙。
  “生日同乐啊,”他直接从丁篁手里拿过手机,翻转成后置摄像模式,“既然你回不来,那这一桌子的心意我就自己一个人收下了。”
  说完,近距离对着满桌卖相诱人的生日大餐挨个拍了一遍。
  梁嘉树在那端眯了眯眼,没说话,但面部线条明显变得冷硬起来。
  这时助理恰好从身后走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梁嘉树微微颔首,转头让梁霄把手机还给丁篁。
  “小竹,我这边还有事,你忙了一天早点休息。”梁嘉树嗓音低缓,顺着电波仿佛输送无限柔情。
  丁篁垂下眼帘,一如既往顺从又默然地点点头。
  挂断通话后,放下屏幕暗掉的手机,他看向对面——
  梁霄端坐在桌前为蛋糕插好蜡烛,一根根点亮后挺起胸膛,语调上扬地说:“既然我就是他,那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对吧?”
  丁篁怔愣几秒,犹豫地开口:“嗯……对。”
  “那我现在可以吹蜡烛了吗?”
  青年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视线焦点从那张年轻的脸,渐渐挪到蛋糕上的闪闪烛火之间。
  丁篁犹豫片刻,最终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之后,他看着梁霄双手合十、闭眼、许愿、吹蜡烛。
  看他努力吃自己做的每一道菜。
  看他频频点头、竖大拇指、赞不绝口。
  看他卖劲地捧场,看他一直勾着嘴角笑……
  不知不觉,手边的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丁篁默默不语,给自己重新斟满一杯又一杯。
  终于。
  他如愿以偿地醉了。
  “……丁篁?”
  朦朦胧胧,有道年轻的男声在叫自己。
  丁篁整个人伏在餐桌上,微微阖着双眼,过长的刘海凌乱搭在脸上,发丝间露出酡红温热的脸颊皮肤。
  “我送你回房间。”
  熟悉的男声在身旁响起,随之肩膀传来搀扶的力道。
  但丁篁将身子一扭,躲开他的手,又咕咚一声倒了回去。
  脑袋枕着胳膊,他侧过头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眼球被灯光扎刺,身前站着一道逆光的身影,忍着不适一寸寸上移目光,直到看清那个人的脸后,丁篁慢慢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
  人影在旁边的空位坐下,探过头来,问:“还不想回去休息?”
  他清澈眼底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丁篁完全呆住,直愣愣看着眼前青年。
  “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嘴唇蠕动几下,舌头麻木地堵在口腔中,好像没了知觉,丁篁发不出一点声音。
  “想说什么?”
  年轻男人把脸凑得更近,放大的五官清晰闯入视野。
  于是丁篁彻底变成了哑巴,只有双眼一眨不眨安静地望着他。
  无言相视片刻,青年也学他的样子,伏下身体,脑袋贴着桌面,侧过脸来和自己对望。
  “为什么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他问。
  闻言丁篁眼睫颤了一瞬。白茫茫的大脑里布满雪花噪点。
  空气变得十分安静,时间好像倒流的河水,将他们彼此分隔。
  眼前青年静默半晌,叹了口气。
  像刚输掉了某个不为人知的比赛,沉沉开口说:
  “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很莫名的,随着他说出口,那句话犹如一道解开咒语的魔法。
  让丁篁原本枯涸的视线,迅速变得潮热模糊。
  年轻的爱人就在眼前。
  用熟悉又陌生的,含着清晰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眼神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疼地重复了一遍:
  “十年后的我对你不好。”
  “是不是?”
  下一秒,有颗浑圆剔透的泪珠,像横跨大洋的船,从丁篁的内眼角滑出。
  驶过鼻梁、卧蚕、脸颊……无声没入彼岸漆黑的鬓发间。
  丁篁依然没有开口。
  却仿佛已经说尽万语千言。
  一幕幕过往回忆浓缩成脑海中的胶卷。
  二十余年形单影只,某一天,单薄的影子旁边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曾驱散了他的孤单,可又带给他更多失眠的长夜。
  那个人曾把他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笑着说知音难得,可又在后来一首首否决他的作曲,说旋律单调乏味,缺少新鲜感。
  那个人曾在层层记者包围中单膝下跪,手举钻戒,任闪光灯把彼此照成两尊雪人,可又在经年累月中撤回当初的坚定,让诺言化成一滩碍眼的湿痕。
  十年,倏忽而过,好的坏的都是深刻的舍不得。
  可随着心脏一瓣瓣剥落,他的枯守、执拗、认死理、画地为牢,又把自己拘在原地,变成了什么难堪模样……
  或许,丁篁想,这次他真的应该向前走了。
  眼前青年还在望着他,一言不发地伸手帮他揩干净眼角的泪。
  丁篁垂眼微微迎靠掌心,感受脸上温暖轻柔的触感,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缓了缓,张嘴,终于能发出声音。
  “其实……”
  他坐直身体,吸了吸鼻子说:“我今天准备这么多,是想和你好好结束的。”
  醉酒的人红着脸,露出一种诚实又认真的表情,手指交缠像在交代一封自白书。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健康,我也知道,你的心其实已经不在我这边了……”
  “是我舍不得,是我太怕被丢下,所以一直拖拽着你,一直不愿意接受现实。”
  丁篁抬眼,这次没有再回避视线,而是直直看着对方说:
  “奶奶当初走得很突然,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让我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珍惜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你。”
  “可是后来,我好像抓得太紧、太用力了……以至于连自己都弄丢,让你成为我生活中的全部重心,永远在等待、索取,期望你能分给我一点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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