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许嘉文凑过来，笑得像朵花：“看来我们组长不喜欢这款。”
说着，他拿过平板三下五除二，调到御姐频道。
机器人抡起浑厚的腔调：“见到我是你的荣幸。”
季青临“啧”了一下，这俩人没个眼力见，在那儿争哪个声音更好听，一会儿软妹，一会儿御姐，眼看要影响其他人，季青临看不下去了。
“你们两个找抽是吧？”
他们这才消停，高栋不死心：“本来就是情感类型的机器人，用它不就是想有个伴，你喜欢哪个款式自己调昂，我们不介意。”
季青临推开高栋递来的平板，没什么办法地摇摇头，这两人凑在一起活脱脱俩吉祥物，多了他们吵死人，少了他们不行。
echo情感机器人实际上有亲人模式、伴侣模式、宠物模式三种，内接维斯的大语言模型，用户创建个性智能体，选择想要的陪伴模式，就可以模拟现实生活中的互动。
高栋拿起一个哑铃，给echo展示自己过剩的肌肉。
机器人声音软萌软萌的：“哇，哥哥的健身效果很明显呢，我都感受到哥哥的力量了！”
“你设置的什么玩意儿？”许嘉文重重拍了他，“还叫哥哥？玩这么花？机器人都被你带坏了。”
“不是我设置的，是它自己生成的！”高栋急了。
许嘉文说着要调其他模式：“你少来，这两天都是你在玩，我们可一点儿没碰，你要是不喜欢它这么叫，它怎么会叫你主人？”
高栋哑巴吃黄连，但也不是善茬：“那你调吧，我看你的品味能——”
“我去！”
不远处的工位，同事阿波惊呼：“丰科大出现实验事故了，这可是我的母校。”
“怎么回事？”
阿波看了眼手机，“说是实验操作不当，导致一名教师和三名学生死亡。”
众人齐声唏嘘，阿波把链接转到群里，让他们看。
有人念出来：“10月16日下午四点零六分，我校化学实验室突发爆炸事故，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致使1名教师和3名学生不幸罹难，多人受伤。”
“这也太惨了吧？”高栋眉毛皱得难看。
“是啊，谁的责任？”
“不知道，官方发的还在调查，估计是老师吧，老师都在现场呢。”
办公室一时间议论纷纷。
季青临点开链接，滑到最低端，有死亡人员的照片，怔了片刻。
许嘉文走过来，发现他盯着照片上的老师跑神，问：“怎么了季组长，你认识她？”
许嘉文和阿波都是丰科大毕业的，他看着照片上的人继续说：“她在丰科大确实挺出名的，我没上过她的课，不过我知道她对学生很严，但待遇也好。”
照片上的女人和五年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眼角的皱纹多了一些，黑白照片让人觉得庄严，也悲悯。
季青临合上手机：“讨论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耗了。”
众人各自散去，回到工位上。
下班，回到家，实验室爆炸的新闻还在热搜上挂着。
季青临犹豫了几秒，还是去看了。
“学校已经调查好事态缘由，一名学生不按照教师的指导，私自操作，导致合成高分子材料温度过高引发爆聚。”
孟雅君和三名学生的照片依旧附在上面。
忽地，季青临右眼眼皮一阵狂跳。
第47章 死是什么意思
律师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徐行正在给金鱼喂食。
他把手机放到桌面上，食指碰到了水滴，鱼食沾到指尖，他搓了两下，竟然没搓掉。
“徐先生您好，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是您母亲生前委托的律师，姓张，您可以叫我张律师。”
对面是个有礼貌的家伙，即使徐行怀疑他多用了一个词，但他没有纠正。
“你好，”徐行回之以淡然，“有什么事吗？”
听到母亲这个词时，他反应很久脑子里才蹦出孟雅君的名字，自从五年前被送出国，孟雅君和他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无法理解孟雅君为什么对她的儿子既控制又能如此疏远，似乎让他远离国土，远离某些人、某些事，她的使命就完成了。
他也憋着一股劲，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的妈妈。
“是这样的，”张律师的声音听上去很干，好像许久没喝水了，“您的母亲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因化学实验室爆炸身亡，她曾经嘱托我，若她遭遇意外，务必联系您……”
国内的诈骗电话都能打到国外了？
对面说个没完，徐行撒多了鱼粮，两条金鱼在不大的鱼缸里来回蹿。
“她的遗嘱上说，生前财产全部交由您来继承，不过相关的财务继承手续和文件需要您亲自来国内签署。”张律师停顿了一下，“另外，您母亲的丧葬事宜，也需要您来处理，这是您母亲的要求。”
徐行拿起手机，承认他的骗术很高级，他看着通话页面，没有出声。
“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对任何一个人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都难以接受，相关的文件我已发送到您的邮箱，您可以提前查看。”
张律师语气缓和了些，似乎在极力表达自己的悲伤，徐行觉得不真实，可他不想挂电话。
张律师：“后续我会协助您处理一切事务，也请您节哀顺变，保重自己。”
过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张律师补了声“再见”，没有多做停留地挂断电话。
手机页面退回主屏幕，邮箱多了一个红点，徐行点进去，看完，然后以一个极轻的动作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只发出了轻微地磕碰声。
不是诈骗电话。
孟雅君真的不在了。
死是什么意思，死意味着余生再也不可能见不到她，就算你想联系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先是成为一具僵硬的尸体，再化成一捧土灰装进骨灰盒，最后埋到土里，活着的人每年固定地来到这个地方看她。
然后呢。
徐行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挖出一个洞，很空，却不难受，他只是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鱼缸里的两条金鱼。
colin养死过一条蓝色的鱼，时间太久，徐行早就忘记了它的名字，colin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柠檬树下，他想去看看，但是雨还在下。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张律师打来第二通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徐行支支吾吾地回：“我这边工作出了点儿问题，还需要等两天。”
张律师再次提醒：“孟女士的后事需要您来处理。”
“好，我会尽快回来。”
徐行挂了电话，长久地坐在椅子上，思想迟钝得可怕，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在他印象中，孟雅君很年轻，出门前总是化着淡妆，眉毛又细又弯，脸上几乎没有皱纹，这么一个年轻的人怎么会和死亡挂钩。
和孟雅君一同消失的，应该还有徐行多年的委屈和埋怨。
置气的锚点消失了，他也迷失了方向。
“你妈妈的事情，我看到新闻了，”谢瀛打来电话，酝酿许久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你现在心情还好吗？”
徐行：“没事，我妈的律师已经联系过我了。”
“谢瀛，”在双方沉默的间隙，徐行冒出一个大胆的、逃避的想法，“律师让我回国处理我妈的事情，只是我这几天这边的工作实在走不开，你能不能帮我先处理一下？”
谢瀛倒没什么犹豫：“没问题，帮你是应该的。”
“谢谢，我处理完工作立马回去，”徐行松了一口气，“一会儿律师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麻烦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加州漫长的雨季终于迎来一日晴天的时候，colin旅游回来了。
徐行不用每天给fairy和neme换水，不需要按时按点地接老人的电话，房间里的盆栽和院子里的杂草也不需要他了，他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谢瀛给他提前订了酒店，也买好了墓地，就等他回来带着孟雅君的骨灰下葬。
下葬的前一天，徐行抱着骨灰盒回到酒店，忙碌一天的悬浮感在此刻落了地，五年未曾踏过的土地，他踩得也虚浮，熟悉的、陌生的、忘记了的都在这一晚朝他拥挤过去，喘不上气。
他仔细审视着那个装着孟雅君骨灰的盒子，纯黑色的，没有雕花图案，实木的纹理在光线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是孟雅君会喜欢的款式。
徐行走上前，又一次抱住，怎么这么轻。
原来一个人死后的重量一只手就能托起来，亲人的重量也是一样轻。
积累许多天的情绪找到了倾泻口，眼眶满了溢出来，泪砸在盒子上方，化成一朵朵透明的花，悲伤来得迟，却很汹涌。
他的妈妈，不在了。
他没有亲人了。
害怕、孤独、难过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挤成一团，把他压抑的心口撞得生疼，他放声哭出来，抱着骨灰盒的胳膊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