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他想到一向清风峻节的妈妈为了他向姥爷低头,心里某块儿地方就像被绳子勒住,每一次呼吸都是凌迟。
  “陶然啊,是我,孟老师,”孟雅君已经拨通她学生的电话,“我想给我孩子找个家教,我记得你在当代理是吧——”
  徐行眼前越来越黑,他听不清孟雅君后面的话,直到房间归于平静,只有张姨在厨房里做饭的叮叮咚咚声,他仍然低着头看脚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怪物。
  孟雅君:“已经联系好了,刚好有一个,说是和你一个高中的,家里比较困难,趁着寒假出来当家教赚学费,从这周三开始,先试着上两周,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再换。”
  徐行没有拒绝的权力,他听得懂人话:“噢,好,那我先回房间了。”
  “林序年他妈妈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林序年寒假要过来玩,就这几天了,非吵着要见你,你还记得他吧,没搬到丰城之前你们一个学校的,”孟雅君安排好徐行的事,气消了大半,说话也缓和了,“我们两家之前上下楼,那时候你们天天一起上下学。”
  林序年,他来丰城凑什么热闹。
  徐行保持面上的平静:“记得。”
  “记得就行。”孟雅君揉了揉太阳穴,语重心长,“你多学学他,人家家里关系也不少,后来没靠家里的安排自己保送了,你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我就放心了。”
  徐行回头默默瞥一眼她:“知道了。”
  一个基佬,初三那年带他到淫趴,差点儿被那里的人吃干抹净,把他恶心坏了。
  回到房间,徐行倒在床上,不想上课,不想和老师见面,这种恹恹的情绪持续到周三,甚至越来越重。
  孟雅君和徐英杰去上班了,张姨去买菜,家里就剩他一个人。
  徐行看一眼表,八点四十,家教老师快来了,孟雅君说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家里困难才来做家教的,这描述……如果他的家教老师是季青临就好了,和季青临一起学习的话,他不介意多做两套卷子,三套也可以。
  好双标啊你。
  你知道双标狗的下场吗?
  有人按门铃,徐行掐断思绪,起身开门。
  三套卷子在徐行眼前飘来飘去。
  季青临直直地站在门口,狐狸眼里含着浅浅的、勾人的笑意,徐行忘记打招呼,定在原地。
  刚才说什么来着?三套卷子别忘了。
  噢噢,还有,谁以前觉得人家肤浅来着?
  “不认识我了?”季青临看着他过分聚焦的目光,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徐行回神,阖了好几下眼睛:“你来找我玩吗?现在是寒假,你不去兼职吗?”
  季青临露出一个迷惑的眼神:“我来做家教。”
  “我不是在白日做梦吧?”徐行张大嘴巴,“我刚才想你,你就过来了。”
  被外太空的不明生物赋予某种神秘力量了?想要就能实现?
  那也太爽了吧。
  季青临解释:“我在家教群接的单子,定金也交了,没办法退。”
  季青临进门,徐行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将人领进屋里的打算。
  “你爸妈不在家?”季青临在门口找话题聊。
  可徐行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像一只在滚轮上跑步的仓鼠,沉浸在家教老师是季青临的不真实想法中。
  季青临摸摸自己脸,确定没有脏东西,他换了个站姿,徐行还是不动。
  被夺舍了?
  “怎么,我是又变帅了?”季青临伸手晃了晃,“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徐行摇摇头,又狠狠点头。
  季青临笑了,指着玄关处的鞋架:“我要换鞋吗?”
  “换换换!”
  徐行拿了一双棉拖放到地上,季青临穿上,脚后跟怎么挪都挪不进去,小了。
  怎么会小呢?
  徐行展开讪笑:“不好意思,我拿成我的了。”鞋架上还有孟雅君和徐英杰的两双,还是算了,“你不嫌弃我的吧?”
  季青临终于进到房间,摇摇头:“在哪儿补习?”
  当然是,徐行:“我房间!”
  把人带进屋里,徐行的视线半点儿没离开人,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就算真的有外太空不明生物,为什么非要指定他,他对外星人来说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看中他会吃、会睡,还是看中他家庭美满又幸福。
  “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徐行看着季青临从书包里掏卷子和笔,放到书桌上。
  毕竟是个单人书桌,再大两个人坐着也有些紧。
  季青临回看他:“有什么不真实的?我在你面前,至少这儿几个小时哪儿也跑不了。”
  季青临说得理所当然,语气太过不在意,徐行凑近看他,把他脸上的毛孔和小绒毛收入眼中。
  桂花味,他又用那个洗发水了,早知道那天看清楚牌子,回来买个一模一样的。
  “凑这么近干什么?”季青临发现他越来越靠近,近到一转头就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的黑影。
  徐行:“我极少有心想事成的时候,我怕我一晃神,你就变成水蒸气,看不到了。”
  季青临被逗笑了,他把试卷展平,玩笑道:“我要变也不能变成水蒸气,我要变成孙悟空,腾云驾雾地走。”
  “你真的是假的啊?”徐行大失所望。
  季青临忍住敲他的冲动:“宝贝儿,你浪费十分钟就少几十块钱,确定还要纠结下去?”
  再这么和他纠结是真是假的问题,一上午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你让我摸一下。”
  “什么?”
  季青临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
  徐行咬字清楚地重复:“你让我摸一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喝假酒了?度数多少?
  季青临:“你想摸哪儿?”
  这个问题倒是让徐行陷入纠结,他想了一会儿,还没得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摸吧,摸完做题。”季青临替他做了决定。
  徐行黑色的瞳仁颤了颤,上好的五香鸡爪,伸手,抓住!
  稍微使劲,捏了一把,季青临的手腕。
  对,是手腕。
  季青临不可思议地眨了一下眼睛,徐行又捏了一下,季青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蜷了蜷。
  “我还以为那天之后你会疏远我。”徐行摸到季青临手腕处突出的腕骨,想到自己弯腰时也会有一节明显的脊椎骨,皮肤包着坚硬的骨头,徐行动作小心,生怕把人捏变形了。
  季青临视线回到徐行脸上,他低垂着头,浓黑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好像认真的时候总爱低着头。
  谢瀛住院那天吗?
  徐行收回手,季青临一下觉得手腕处滚烫的温度没有了,挺不习惯的。
  徐行:“你不知道,我那晚回去之后有多害怕,又吃了很多东西,怕我嘴笨说错话,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总是搞砸很多东西,我爸我妈也说我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徐行拿着一支碳素笔,在指尖转啊转。
  空气里泛着很淡的酒精味,不仔细闻闻不出来,季青临鼻头动了动:“写题吧。”
  他转移话题一向生硬,徐行已经体验过一次,两人有默契地跳过可能说出肉麻话的话题,直接进入主题。
  “一套物理,一套生物,都是基础题,我们班平时上课老师都把这些题略过,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你先做一下,我看看再决定怎么给你讲。”
  季青临自己也掏出两张卷子摆在眼前。
  徐行看着密密麻麻的题,顿时对孟琢的阳痿有了真切的感同身受:“小季老师,现在就开始了吗?”
  什么三套卷子,见鬼去吧。
  “不然呢,”季青临看了眼表,“真当我白拿你家钱?”
  徐行小声嘟囔:“其实你白拿我也不介意。”
  “好了,你先做,我陪着你。”季青临安抚学生的情绪,致力于将阳痿问题从根上解决。
  徐行老老实实拿起笔做了半晌,虽说季青临陪着自己是不孤单了,但他做一会儿就犯困,尤其是他一想到现在是寒假,朋友圈那些上大一的同学五湖四海地去玩,心里更痒了。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季青临,”徐行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你无聊吗,要不玩会儿游戏?”
  季青临淡定拒绝:“不了。”他是有职业素养的。
  “季青临,你饿吗?我给你拿点儿水果垫垫肚子吧?”
  “先做题。”
  “你说孟琢他明明对谢瀛这么好,怎么总是嘴上淬毒?”
  季青临停下笔:“你做不做题?”
  “就玩一会儿。”
  两套基础卷,徐行拉拉扯扯快两个小时才做完,再加上讲题半个小时,整理知识点,徐行这个时候的话格外多,东唠一句,西唠一句,一上午的家教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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