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果然,姓名那栏写着:叶空雨。
“嗯,叶啸吟是我外公取的。”
“挺好听的,为什么要换呢?”
叶空雨伸长腿,胳膊肘搭着沙发边,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万里晴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你话呢,怎么发起呆了?”
叶空雨回神看他。
笑了笑说:“我妈觉得这名字太霸气,压人。”
“还有这说法?压谁?”万里晴很是好奇。
“我哥。”
万里晴不由皱皱眉,既是外公起的,就为这给改了?
“不过……”他把护照举过头顶,墨色的字体被灯光照着,微微发亮,转头看向叶空雨,“你现在的名字也不错,很有禅意。”
叶空雨点点头。
是不错。
空山新雨后,雨后万里晴。原是他心灰意冷时随意捡来的两个字,某人为它重新赋予了意义。
这晚,万里晴失眠了。
他有个毛病,但凡旅行或出差,出发的前夜便要睁眼到天亮。
翻过来,翻过去,再翻过来……翻清醒了,万里晴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枕头换个地儿培养睡意。
客厅黑漆漆。
万里晴也不开灯,凭着感觉摸到沙发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瞪大眼睛:“啊——”
没有掺杂任何演技的尖叫。
“叶……叶空雨?是你吗?”万里晴嘴都吓哆嗦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叶空雨咬着牙,气压很低,好容易睡着,从天而降这么一个缺心眼,差点把他拦腰折断。
“你咋又睡沙发?”
“管我呢。”叶空雨抬了抬腰,见万里晴没有起身的意思,啧了一声,“你还坐上瘾了?”
万里晴赶忙挪开屁股,心虚地摸摸鼻子,跟他商量:“咱两挤挤。”
“你谁啊我跟你挤挤。”叶空雨鼻音浓重,作势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万里晴。
“我是小九的爹啊!”万里晴蹲在沙发边故作可怜相,“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我面看咱儿子面总行吧?”
咱儿子……
叶空雨的心轻轻荡了下。
“上来吧。”他说。
万里晴跨过叶空雨,把自己塞到了里侧,动一下、再动一下,想寻一个舒服的姿势。
叶空雨被挤得堪堪挂在沙发边,眼看就要掉下去,他一条长腿撑在地上,单手握住万里晴的腰:“没完了?睡不睡了?”
“睡睡睡。”万里晴总算消停了。
他刚闭上眼,觉得哪里不对,腰上暖暖的,他又睁开眼睛,推推叶空雨:“把手拿开。”
不知道男人的腰不能瞎碰吗?!
这给叶空雨烦的,他不仅不把手拿走,还用另一只手捂住万里晴的嘴,沉声警告:“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顺窗户给你扔出去喂楼下的拉布拉多。”
万里晴:“……”我嘴张不开也说不了啊。
过了会,微弱的声音飘起:“叶空雨,你睡了吗?”
“……”
唉。
万里晴叹气,完犊子,周公迷路了。
“睡不着?”耳边忽然响起叶空雨的声音。
又给万里晴吓得一激灵,他抬脚踢了下叶空雨的小腿,“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
叶空雨:“……”好顺滑的甩锅。
“你兴奋不?”万里晴问。
叶空雨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正犹豫要怎么开口,万里晴就蹬了蹬腿,语气是掩不住的开心:“去格陵兰岛呐,我还是第一次跑这么远!”
“……”叶空雨太阳穴的筋咚咚直跳,是了,他指望这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听梁逸说你去过。”
“嗯。”
“那你为什么还买雪服装备?”
“想买。”
万里晴侧了侧身:“你给我讲讲那地儿。”
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叶空雨认命开口,聊起他之前拍摄的所见所闻:“……每年,在经历漫长的冬季后,当阳光重新洒向大地,因纽特人会拿着太阳形状的剪纸,爬到附近的山顶,一起唱歌,为了欢迎太阳回到他们身边。”
“是不是《世说》里那张?”万里晴记得看到过一张人们穿着传统服饰,在山顶围成一圈,笑着歌唱的照片。
只是没注意看旁边的字。
“是。”叶空雨诧异,“你翻过专题册?”
“当然。”
叶空雨的嘴唇翘了翘,胸腔涌起万般柔情,对这个人的喜欢像潮水一样澎湃,心里已然装不下,快要溢出。
工作室最不缺的就是专题册,里面展示的有他的个人作品集,也有合作的成功案例。
万里晴说的那张,是他第一次去格陵兰岛拍的,很早了,因此被归档在《世说》的专题。
“你会唱他们的歌吗?”万里晴问。
那能不会吗?
叶空雨一想到万里晴认认真真翻看他的专题册,就心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哼唱起来,歌词简单直白,胜在曲调优美。
他的嗓音真是有魔力,万里晴听着听着,困意渐渐袭来,打了个哈欠……
“先别睡。”叶空雨摩挲着他的耳垂,柔情似水地问,“你对《惊鹊》那本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张?”
《惊鹊》是他的第二本专题册,里面收录了许多他的获奖作品,像是一条完整的时间线,记录着他的摄影风格从萌芽到探索,再到他个人色彩的逐步形成。
“啊?”万里晴强打起精神,“我不知道啊,我没看过。”
叶空雨的心拔凉。
挺不甘心地问:“你刚刚不是说你看过?”
“你说《世说》那本啊,我喝咖啡的时候无聊翻翻的……”万里晴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睡过去了。
叶空雨长这么大就在乎过一个人的看法,这人还敷衍他。
耳垂软软的,微凉,手感很好,叶空雨玩上了瘾,微微用力扯了扯。
“嗯……”万里晴哼哼唧唧,一脚踹了过去。
你还好意思哼!
就冲那句讨打的话,没给你耳朵拧下来都是我仁慈,叶空雨有一万种办法为难沉睡中的万里晴,最简单的就是拎着人的细脖子扔地上,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但,也仅是想想,下不来手。
枕头早没了用处,万里晴枕着他的胳膊,软软的发丝扫在他肩头,平稳的呼吸落在耳畔,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如今就躺在他怀里,别说揍一顿了,说句重话他都要反省是不是自己没耐性。
……算了。
来日方长。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慷慨激昂的交响乐猛然升起,叫醒了叶空雨,却没有唤醒手机真正的主人。
万里晴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呲溜,把脑袋滑进毯子里。
叶空雨揉了揉太阳穴,轻手轻脚起来,走进卧室,把闹钟关掉。
光是闹钟,万里晴就定了五个,每隔十分钟一次,但这有什么用呢,再激昂的音乐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现在是六点,离出发还有四个小时。
叶空雨挽着袖子,立在岛台前翻食谱。
小米山药红枣粥。
做法倒是很简单,叶空雨打开柜子,小米有,红枣有,山药没有。
冰箱也空荡荡的,万里晴说要出差这么久,把没消耗完的食材,连同小九一起打包,送去北彻家了。
叶空雨又去翻食谱。
下面有句话——
如果家里没有山药,可以用百合替代,都有润肺功效。
百合……这玩意应该有。
他去年到大西北采风,开车进深山,一老农在半山腰卖干百合,北彻跟药贩子似的,把两箩筐全包了,回来后,强制性同他“分赃”,不要都不行。
叶空雨打开左侧的柜子,那一桶“赃物”果然还在。
小锅咕嘟嘟冒着热气,香甜味儿从厨房飘出。
万里晴睡不下去了,扯开毯子,揉揉眼睛,赤脚走到厨房门口,瞅着叶空雨的背影,看了有好半天。
叶空雨抱臂盯着奶锅,知道身后有人,却没有回头。
“起这么早。”万里晴倚靠着门框,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我没听到闹铃响。”
叶空雨都要听乐了,转过身来他看:“是,给我定的。”
万里晴没憋住,也跟着乐,然后走了过去,摸摸奶锅的手把,问:“怎么想起来煮粥了?”
“秦女士说的。”
“我妈?”万里晴诧异,“这里头还有我妈事呢?”
“秦女士说你每次离家前都要喝红枣粥。”叶空雨打开盖子看了看,关了火,端着锅出去了。
万里晴跟在后面,追着问:“你什么时候跟我妈这么熟了?”
刚问完,他就想起来了,是跟他妈视频报备要出差那次,叶空雨“鸠占鹊巢”,和秦女士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能有啥话题,聊得全是他,秦女士就提到了他爱吃红枣粥,小时候吃不到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