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坐，我坐。”
赵楠随手从面前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然后挨着简宁坐了下来。
两个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他几乎可以闻到简宁身上那股浅浅的香水的味道。赵楠低垂着脑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书页，心里生出浓郁的羞耻感和愧疚感。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那天和简宁见过面后，他便仿佛着魔了一般，总是会想起对方夸他优秀，冲他笑，在自己面前说眼睛进沙子了所以才会掉眼泪的样子。
赵楠从初中开始就已经清楚明白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向，可他每天疲于生活，根本没时间思考这些事情，而简宁的到来不仅让他能够喘一口气，暂时性地放下那些重担，还仿佛一同打开了那个他多年来存放情绪，压抑自我的魔盒。
种种不切实际的妄念如同妖魔鬼怪一般从里面争先恐后地爬出，使得赵楠根本招架不住。
他想到自己那些隐秘而疯狂的念头，只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赵楠，赵楠？”
耳边响起的声音蓦地将他跑远的思绪拉回，赵楠提高声音嗯了一声，然后看向旁边。
“怎么了？学，”
长？
所有的话语声都在抬头的那一刻突兀地断在了喉间，赵楠看着面前的人，蓦地瞪大了眼睛，握住书页的手也瞬间变得更加用力。
他感受着耳边贴上来些许温热，在片刻的空白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简宁的手指。
*
余光瞥见赵楠坐了下来，简宁一边拉拉链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和对方有肢体接触。
目光在桌面上摆着的蓝牙耳机仓上一扫而过，他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指尖抠出一只耳机，简宁一般努力端正神色试图让自己凑过去给赵楠戴耳机的行为不显得那么突兀一边开口叫着身边的人。
男生茫然抬头，耳机塞进去，简宁的手指顺利触碰到对方的皮肤。
一瞬间，世界陷入静止。
早已经习惯这种感觉的简宁这一次既不挣扎也不惊慌，而只是冷静地坐在原地，任由那股不知名的力道扯住手腕，再次把他强硬地拉入那古怪异常的，名为时光的漩涡里。
*
而这一次，他依旧借着万物的眼睛，看到了更多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他看到他们微信上的聊天逐渐变得密集起来，虽然内容中规中矩，只是赵楠在提问，而赵冬生在解答，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语和暧昧的态度，任谁看了都不可能会心生怀疑。
可简宁以全知的视角审视，却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两人那随着问答而逐渐投入进去的感情和注意力。它就仿佛落入桶中的水滴，看似不多，可日积月累，等回过神再去看时却早已满溢。
于是称呼从学长逐渐变成哥，最后再在某天自然地变成冬生，简宁不知道赵楠这时是不是已经动心，也不知道赵冬生到底有没有看出来两人的交往已经越过一般朋友的界线。
他无力再改变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只能沉默地向他们投以目光。
原来偶尔赵冬生说自己会晚点回来都是因为去和赵楠打球了。
原来回家以后，哪怕和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遇到赵楠发来消息，赵冬生也会见缝插针地回他。
原来新年夜那晚在院子里放烟花时他不止拍了自己，还单独拍了一张烟花照，只是自己的那张发了朋友圈，而只有烟花绽放的那张单发给了赵楠。
简宁冷眼看着赵冬生，男人或许还没有完全心动，但也已然沉溺于这段和旁人的暧昧关系中而无法自拔。
毕业时赵冬生给赵楠送了花。
赵楠眼里的惊喜几乎无从掩饰，两人散步到广场，在一如校庆那天那般热闹的广场上，赵楠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他仰头看着赵冬生，眼里的欢喜再也掩藏不住。
“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关系呢？”
简宁以为赵冬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毕竟他们的关系早已变得暧昧不清，可男人沉默许久，却出乎意料地只是伸手摸了摸赵楠的头。
“朋友，小楠，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说出后，赵楠脸上的笑容终于再无法维持，他几乎是立刻红了眼睛。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努力弯起嘴角，试图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啦，哈哈哈我们当然是朋友啦。”
赵冬生没说话，眼底却一闪而过心疼。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改口，简宁想或许去因为赵楠挑的地方不对，在这个广场上，赵冬生也曾问过简宁这个问题——这是他们当初开始恋爱的地方。
那场毕业典礼最终不欢而散，只留下了一张强颜欢笑的合照。
*
“抱歉，吓到你了，要听歌吗？”
静止的时光再次缓缓流淌，简宁压抑住内心对面前人无法抑制的厌恶和憎恨，冲着他微微弯起嘴角。
赵楠僵硬着点点头，任由简宁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的耳朵里。
简宁收回手，很快便坐直身子专心致志地开始打字。
赵楠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边。
明明耳机里音乐音量调得得不算低，可他却什么也没听清，耳边嘈杂一片，是他胸膛里心脏砰砰乱跳的声响。
我完了。
赵楠想。
我真的喜欢他。
第16章 挣扎
“我明天要去出差了。”
随着声音响起，手臂从后面搂过来紧紧环住腰肢，男人的胸膛便也跟着覆上后背。
简宁听到声音，终于回神。
他没回头，只仍旧看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去哪里？”
赵冬生神色闷闷地垂下脑袋，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去b市，这次这个是个大项目，估计得去差不多一个月。”
哦。
简宁心想，就是上辈子那个让赵冬生的投资公司彻底走上正轨，从此在圈子里崭露头角的大项目。
命运似乎依旧遵循着规律，如汹涌浪潮一般裹挟着他们不断向前。
想到白天借着赵楠的眼睛亲眼看到的那些事情，简宁此刻竟然感到迷茫起来。
我现在这样做，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简宁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可一切还没有看到结果，即便是命运也无法在此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此简宁沉默许久，最终也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然后他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而后笑道：“要去挣大钱了呀，赵总。”
赵冬生虽然年纪轻，但却并不是个怯场子的人，再托那比起一般人已经算非常殷实的家底衬托，即便是在鱼龙混杂的投资圈子里也能混得如鱼得水，可偏偏在简宁面前，他却总是脸皮薄，好像真是他养的小狗一样。
这会被简宁这么一调侃，便又忍不住脸红了。
“你又打趣我。”
他张口在简宁肩头咬了一口，然后瓮声瓮气地抱怨起来。
简宁闻言乐不可支，伸手摸摸他脑袋，认真道：“没打趣，我祝福你呢。一切顺利，记得早点回来。”
“好。”
赵冬生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午赵冬生便走了，而他的离开无疑更方便了简宁的暗中行动。
他于是开始频繁地去找赵楠，然后想方设法地和他接触。
图书馆自习室里每天分享的耳机，并肩走在h大的路上时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手臂，喂流浪猫时有意无意抹过对方手背的指尖。
赵楠奇怪的反应成了简宁窥探他和赵冬生的过往的媒介。
*
在那场毕业典礼后，或许是察觉到了赵冬生话语中隐约的拒绝，赵冬生和赵楠两个人有许久没再联系。
或许是第三者的突然缺失使得赵冬生终于醒悟，终于意识到自己曾沉溺于那段错误关系这件事情其实是对简宁的巨大伤害，于是他终于迷途知返，开始在理智与情感之间苦苦挣扎。
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愧疚，常常于夜半时分简宁熟睡时搂紧的手臂和在他耳边低低吐出的对不起，缠绵时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我爱你。
都是代表着赵冬生确实也曾真心约束过自己那偏航的情感的最有力证据。
丑陋的真相被他裹在甜蜜的爱意里，哄得他无辜的爱人晕头转向。
简宁冷眼看着自己面对赵冬生一遍遍在耳边重复的我爱你不明所以到了极点。
他口头制止无效，只能害羞地去捂他的嘴巴，在断断续续的喘息中羞恼不已地让他闭嘴，说两个大男人不要搞得这么肉麻。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只有这样反复强调自己对简宁的爱，赵冬生才能安心，才能说服自己，才能自欺欺人他从来不曾对赵楠动心，从来不曾对不起简宁。
就像那一声声说出的我爱你，简宁那时候听不懂，也看不破，可如今站在结局回望才终于看清赵冬生眼底的愧疚与痛苦，才终于明白那其实就是一句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