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46节

  第190章
  姜南星的下一声叹息已经到了嘴边,听了辛盛这话他连忙闭上嘴巴,将这口气硬咽了回去,打了声嗝,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说:“请各路神佛悉知,叹气的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若要走背运,都走在我身上,莫要牵连我身边人。”
  沈砺感动,辛盛无语,见他好歹是不再唉声叹气了,辛盛这才对沈砺说:“砺哥儿待会儿进去了,放平心态和之前一般做题便是,你如今的水平,县试必然无虞,我与南星下午来接你。”
  沈砺现在并不太紧张,大概是辛盛给他模拟考的次数太多了,他真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而且每回他都能切身体会到自己的进步,在高强度的刷题之下,他现在虽不敢保证能复制辛盛当初县试经义题全对的辉煌,但把错漏控制在一两题之内还是很有把握的。
  至于策论,不仅辛盛说他写得越来越好,就连辛伯父这几日也在归家后帮他看卷子,也夸他进步甚多,远超自己当年县试文章的水平。
  沈砺在辛家父子的鼓励之下,已经颇有信心,闻言便笑着回道:“多谢盛兄,我必会好好作答,不负盛兄多日教导。”
  今日本来姜御医也要来送沈砺赴考,但天气这么寒冷,沈砺坚决不让年迈的舅公顶着寒风出门,至于两个表舅,一个还要去宫中上值,一个年后便去了外地采购药材未得归家。
  于是今日给沈砺送考的便只有表哥姜南星与好友辛盛,不论是姜家还是辛家,住得都离考场不远,又怕路上车马多耽误了,他们三人便步行而来,如今站在了人群之中,不太引人注意。
  远处有许多缩在马车之中取暖,迟迟没有下车的考生,其中便有沈家备受期望的麒麟儿沈砌。
  沈砌坐在马车里,稚嫩的脸上一片
  平静,脸上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害怕,他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他的爹娘,对面坐着一对老年夫妇是他的阿爷阿奶。
  沈砌的娘亲阮氏没怎么说话,马车里只听到他爹沈靖在不停的嘱咐他考场之中要注意什么。
  他阿爷沈大人今日休沐,难得愿意为孙子送考,多年前沈靖参加县试的时候,沈大人都没来送,那时送考的只有沈夫人。
  沈靖不是个读书的材料,沈大人对儿子早就丧失了期望,沈靖的表现也符合了沈大人的看法,他足足考了五回,才过了县试,如今人到中年,才碰运气吊车尾中了个秀才功名。
  沈大人心中时常怨自己,当初为何只看容貌娶了郦氏,郦氏兄弟都没有能撑起门户的,这岳家早都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卖了京城的宅子迁回老家了。
  儿子沈靖跟郦家几个舅舅一样,光长了张脸,没一分出息。
  先前儿子追着阮氏跑,沈大人倒是乐见其成,阮氏父兄皆是聪慧之人,阮氏自己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沈大人本想着儿子指不上了,到时候拼一拼,把孙子培养成才,也好不似郦家那般败落下去。
  结果沈靖却被白家女算计得逞,被迫娶了白氏为妻。
  沈大人在当初长孙沈砺出生的时候就对这个孙儿没什么指望,他深知自己儿子资质愚钝,那个白氏更是京城有名的草包美人,这两人生的孩子大概率也不是什么聪慧的。
  不过沈砺开蒙读书后倒是让沈大人惊喜过,虽不算什么绝顶聪明的天才,但也比较聪慧且小小年纪就静得下心苦读。
  见沈砺算是个不错的苗子,沈大人曾起过心思把沈砺要过来带在身边教养,毕竟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沈大人一清二楚,而那个白氏嫁人之后也没什么长进,日日只晓得盯着男人,根本不想着如何培养儿子成才。
  沈大人说要把孙子带到正院,沈靖倒是没意见,可白氏闹了起来,她就指着靠儿子多拉沈靖来她房中,绝不肯让沈砺离开自己,沈大人被儿媳撅了几回面子,也烦了白氏的撒泼,干脆就熄了心思。
  后来沈大人听儿子说外边儿阮氏生养的孩子极其聪慧,想起阮氏的父兄皆是聪慧之人,阮氏的父亲曾做过皇子师,阮氏的兄长流放之前便已经是举人之身,若不是那年阮氏之父牵连进了三皇子毒杀案,原本阮氏兄长那年该参加会试的。
  而在那之后,长孙年纪越大,越发平凡,渐渐泯然众人,沈大人心里便愈发不看重长孙了。
  如今儿子与白氏和离,将阮氏娶进家门,聪慧的小孙子沈砌也成了沈家嫡子,入了国子监读书,第一年便直升到了上舍,如今才十一岁,便被国子监的先生们推荐下场县试,当得一声天才之名。
  沈大人如今满腹的期望都放在了沈砌身上,只盼着这个孙子能光耀门楣,不让沈家多代的官宦世家断送。
  考场里拉响了钟声,沈砺从表哥那里拿回自己的书袋,朝两位兄长拱手便大步向前站到了等候入场的队伍之中。
  而外围那些马车之中的考生也纷纷抱着碳炉下了车,沈砌下车之前跟几个长辈道别,喊爹爹、阿爷、阿奶时都语气平平,只有对着阮氏露出两分孩子气道:“娘亲,儿要去了。”
  阮氏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温柔的说:“去吧,娘亲晚些时候来此处等你。”
  沈砌下了马车走到人群之中,他所站的队伍与沈砺不是一条,且隔了十多个人,两人都没有发现对方。
  沈砺倒是听说了这个弟弟今年也要参加县试,沈砌却根本不知道沈砺今日也在,甚至都不知道沈砺回了京城。
  这二人虽名义上是一家子兄弟,却长到了十余岁都不曾见过对方,只不过是在爹娘口中常听到对方的名字。
  所以等沈砺将户贴递给检查的兵丁,那兵丁唱道:“京城沈氏沈砺……”
  沈砌猛然抬头向前张望,只见一个少年人的背影,身量比自己高上一些,穿得十分厚重看不出胖瘦,对方没有转身回头,先行进了考场。
  沈砌平静的心中起了波动,那定不会只是同名之人,必是那位不曾见过的哥哥,对方竟然回了京城也参加此次县试。
  如今有蚕所之利,连总管与辛祝的奔走十分顺利,皇上没有再在试题中搞事情,今年县试的题目中规中矩。
  沈砺从容的做完了经义题,策论也写得很是顺畅,怀中的暖炉中间被兵丁添换过炭,如今还是暖和的,等着收卷的钟声响起,沈砺等兵丁收走了考卷便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有人曾出了考场之后在外逗留许久,四处张望想要寻他的踪迹。
  沈砺脸上带着雀跃之意,出了考场便一眼瞧见了自家表哥和好友,连忙快步奔出人群来到他们身边,不等他们出言询问便自己开口道:“我今日考得甚好!经义题甚至没
  觉得哪道题是我不会的,策论也写得很顺,回去我默出来盛兄帮我瞧瞧。”
  “好。”辛盛自然答应,如今天色还早,今日也不似会变天下雪的样子,辛盛干脆就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姜家。
  这一个多月辛盛也曾去过几回姜家,姜夫人见辛盛来了便十分热情的留饭,辛盛下午出门前只说去接沈砺出考场,没说过晚上不回家吃晚食,便有些犹豫。
  姜南星见状便说:“我跑一趟你家去说一声,你在我家陪着砺哥儿默卷子。”
  姜南星跑了一个来回,沈砺的卷子才默写完了经义题,辛盛正在看,沈砺则在继续默写策论题。
  姜南星还喘着气,却顾不得缓缓,挤到辛盛身边着急的问:“如何?砺哥儿可都做对了?”
  辛盛撇了姜南星一眼说:“我才开始看。”
  姜南星忙闭上嘴巴抬了抬手示意辛盛赶紧接着看,他则搬来一把圆凳紧紧挨着辛盛,哪怕这上面十道题有八道他不知晓正确答案,但只要看到两道他知道的,又见表弟答得是对的,他便满心欢喜。
  等辛盛看完了全部经义题,姜南星忙期待的催促:“怎么样?”
  沈砺正巧也默写完了策论题,放下了笔抬头望了过来。
  辛盛点点头说:“答得甚好,只有一题有一处小小遗漏。”
  姜南星高兴的站了起来,比自己考得好还开心,笑着说:“那就好,这经义题只一道遗漏,已经能超过许多人了。”
  沈砺起身凑过来,看了辛盛圈出来有遗漏之处,虽有一丝懊恼,但还是开心更多,笑着说:“原来是这,下回我必记住了。”
  说完又把手里的策论递给辛盛道:“劳烦盛兄再帮我瞧瞧。”
  辛盛放下经义题,接过了策论,经义题姜南星还能看懂一些,策论他实在是看不出好坏来,干脆让开位置让表弟挨着辛盛坐下,他则拿起那份经义题笑着跑出去寻阿爷报喜。
  姜御医听姜南星说沈砺的经义题只有一道有误,且只是遗漏了一点,也忍不住扶须笑起来,说:“经义题全对者多年来也只出过辛盛那一个,砺哥儿只错一处,已经极好了。”
  不等姜南星再跑回去问,沈砺自己拿着策论也过来寻姜御医,脸上都是笑意,眼中却带着一丝期盼的瞧着姜御医说:“舅公,盛兄说我的策论写得极佳,今次定能得中。”
  “好好好!”姜御医顿时连胡须都不捋了,站起身来走到沈砺身前,重重的拍了几下沈砺的肩膀,喜不自胜的说:“砺哥儿干得好!”
  被舅公和表哥围着夸了又夸,沈砺眼中的期盼变成了纯然的欣喜,他再也不用求永远不会看到自己的人认同,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真正在乎自己的人。
  几日之后县试放榜,辛盛在国子监读书,没能陪着沈砺去看榜,倒是赶上了姜御医的大儿子休沐,二儿子也从外地购完了药材回到了京城,于是姜御医便拉着两个儿子,带着姜南星还有两个小孙子一起陪沈砺去看榜。
  这一行有老有幼,在来看榜的人群之中也很是扎眼,有些官宦之家出身的孩子家中长辈也陪着来看榜的,瞧了几眼认出是曾经声名赫赫的宫中御医官,便常有人过来拜见寒暄几句。
  沈大人今日上值,今日来陪沈砌看榜的便只有爹娘,沈靖先瞧见了姜家一行人,他曾被姜御医的两个儿子指着鼻子骂过不堪为人父,自然记得这二人的长相。
  再顺着一看,那个孩子不是自己的长子沈砺吗?
  沈靖先是茫然,前年他送去财物将沈砺托付给姜家教养,姜家人把财物扔了回来,但倒是收下了教养沈砺的责任,后来听说沈砺跟随姜御医去了贺州,沈靖倒是觉得不错,这孩子读书资质平平,少时倒有几分天资,可惜越大越显得平凡。
  听说姜御医将沈砺带在身边,沈靖心想若是沈砺能习得姜家的祖传医术,倒也是条不错的出路,还曾跟自己爹说过沈家在京城的商铺,以后不如收一间回来给长子开个医馆,好安顿他。
  他可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处见到自己的长子,这里是贡院,是放榜的地方,难道是姜家有人弃医从文参加了县试?
  沈靖想了想,虽然自己已经与白氏和离了,但儿子还在姜家养着,见着姜家人,尤其是还有姜御医在,自己还是得主动上前去打声招呼,便跟阮氏和沈砌说了一声,朝姜家人所在之处走去。
  沈靖下意识的不想让阮氏和沈砌与姜家人碰面,怕阮氏和沈砌也被姜家人骂,便只说是瞧见了认识的人。
  沈靖走后,沈砌又开始四处张望,还问阮氏道:“娘亲,你可知道哥哥长得什么模样?”
  那日县试回家之后,沈砌没有跟沈靖他们说在考场遇见了沈砺,只跟自己娘亲说了此事,阮氏也说沈砺既没有来沈家告知此事,她们便别多事传话,于是沈家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知道沈砺也回了京参加县试。
  阮氏微微皱起眉头,她虽然跟了沈靖十几年,但先前从不曾去见过沈家人,便是白氏跑到外宅来闹,她也只是喊沈靖来处理,自己不曾出去面对过白氏。
  白氏生的儿子长什么模样,阮氏自己也不曾见过,低头看着自己儿子的脸,阮氏猜测道:“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我,只像你爹,他若是也不像他娘,那你们应该长得很像。”
  沈砌闻言便四处搜寻和自己长得相像之人,结果却在沈靖所站之处发现了一个真的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少年。
  沈砌忙拉了拉阮氏的手,指着那边说:“娘亲,你瞧那是不是就是哥哥?”
  阮氏瞧见了沈砺的脸也是一愣,虽然想到了若是沈砺长得像沈靖,两兄弟应该会长得相似,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像。
  沈砺和沈砌的脸竟然有八分像,若不是因为有两岁的年龄差距,说是双胞胎也不夸张。
  沈靖快两年没见过这个长子了,瞧见他的脸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回过神来和姜御医问好,姜御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今日为何在此?”
  沈砺和姜南星虽从辛盛那处知道了沈砌今年也要参加县试,却没有回家和姜御医说过,姜家上下都不提沈家人的,因为提起来就生气。
  沈靖被问到头上也不好撒谎,便小声的说:“我之次子今年参加了县试,今日是来为他看榜。”
  说完怕姜御医生气,又连忙转移话题道:“可是您家长孙也参加了县试?”
  姜御医闻言眼神更冷,嗤笑一声:“不是,我们今日是为你之长子看榜。”
  沈靖张大了嘴巴,扭头看向长子,适才对方只是喊了自己一声“爹”便扭脸不再看自己,沈靖知道长子定是对自己满肚子怨气,也不强求对方亲近自己。
  这一年多他快乐得很,他从始至终都只想娶阮氏为妻,与白氏的那一段婚姻是个错误,现在他觉得多年前的错误被扭转了。
  若没有人提起,他从不去想和白氏相关的事情,包括这个与白氏生的儿子。
  他以为这个儿子早就歇了科举的心思,没想到竟然也参加了县试。
  沈砺根本不抬头看沈靖,沈靖尴尬的笑了笑,结结巴巴的说:“啊……是这样啊,砺哥儿也参加了县试啊。”
  被沈靖点名,沈砺才不情不愿的抬了头,看向沈靖说:“是的。”
  沈靖先有些气虚,后面又想自己不知道也不是自己的错啊,没人告诉自己啊,便又理直气壮起来说:“砺哥儿怎么不送信来说一声?”
  沈砺还没说话,姜御医先护着沈砺怼了回去,道:“这一年多你都不曾来过信问一声砺哥儿如何了,都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个儿子,砺哥儿又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沈靖讪讪的落荒而逃,阮氏和沈砌都看出了他的窘迫,却都没人问他。
  还好贡院的门开了,有人出来张贴榜单,便是京城,县试得中者也不过几十人,榜单之上名字不多,沈靖深知沈砌之才,自然从头看起,第一个便是沈砌之名,沈靖顿时忘却了从姜家人那里受的气,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沈砌直笑道:“砌哥儿,你
  是案首!”
  沈砌听说了自然也欢喜,不过他还好奇沈砺的结果,他年纪小,个子还不够高便踮起脚去看榜单。
  他常听沈靖说沈砺资质平平,本以为沈砺便是得中,名字也该在后排之中,便从尾向前看,结果一路没见沈砺之名,倒是看到了第一排,第三名,竟然便是沈砺之名!
  沈砌惊讶的长大嘴巴,顾不得装作不知,震惊的抓着沈靖的衣袖说:“爹爹,你快看,第三名是不是哥哥?”
  沈靖刚刚只看了第一个名字是沈砌便满心为了儿子高中案首而欣喜,并没有往下看去,被沈砌提醒这才再次看向榜单,果然与沈砌只间隔了一个名字,便是沈砺之名。
  沈靖忙抬头去看姜家人和沈砺刚才所站的地方,却见人已经不在,而榜前已经挤来了越来越多的人,他已经搜寻不到他们的方向。
  姜山苍长得高大,一眼就瞧见了沈砺在第三名,还特意把沈砺举了起来让沈砺亲眼看过自己的名次,因为不想再和沈靖说话,看到了名字姜家人和沈砺便扭头就走。
  回家的路上众人皆是满目笑容,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着沈砺,沈砺被夸得面色红润,便是还努力端着神色,也一瞧便知道他有多高兴。
  且这高兴之中除了为了县试高中,也是为了大家的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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