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31节

  辞别刘差役辛月和宋氏路过隔壁那绸缎铺时,见宋氏和辛月一个女人一个女童在开铺子的门,绸缎铺的胡娘子还出门来搭话。
  之前她就想和隔壁的探探口风,可每日来铺子的都是男人,她不好去搭话。
  胡娘子站在辛家的铺子口没进去,伸手敲了敲门喊道:“可是这新店的主人?我是隔壁的邻居。”
  宋氏和辛月前些日子听了辛长平说隔壁是个欺软怕硬的难缠泼皮,也做好了碰面的准备,却没想到来敲门的是个长得极和气的妇人。
  两人疑惑的对视一眼,宋氏走出去说:“是,我是这铺子的新店家。”
  胡娘子这些日子托人打听了隔壁的来历,知道这位是有功名的人家的太太,别说她如今嫁的是个没权没势的泼皮混混,便是她以往在江州的前夫家有些家业,但在读书人和官府面前也是低头的多。
  她不敢拿大,也知道自己夫君往日的作为定然是会传到隔壁的耳朵里的,便想着解释一二。
  “我夫家姓胡,您叫我胡娘子便是。”胡娘子刚瞧见宋氏带着孩子一块儿来,特意端了盘白糖糕过来,递给辛月道:“这是您的女儿吧?长得可真漂亮,像那画上的小仙子似的,我也有个女儿,倒和您女儿差不多大,只是可没您女儿这么娴雅,她日日上蹿下跳爬树蹬梯的像个泼猴,日后要是能和您女儿学学就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示好,宋氏也不好冷脸拒之,便请了胡娘子进店里坐。
  这铺子刚装潢好,散了几日味儿,如今闻着倒不怎么呛鼻,涂了漆的墙面十分鲜亮,屋里打了好些柜子,只是都还空置没摆东西,胡娘子没瞧出来这是要做什么生意,好奇的问:“还不知道您家这店是做什么的?”
  这倒没什么可瞒着人的,宋氏便回道:“我们家是开绣铺的,卖成衣、绣画,也接定制。”
  胡娘子一听松了口气,这可比之前的棉布庄好,卖棉布的和卖绸布的是竞争关系,开绣庄的却能成为绸缎铺的大客户。
  胡娘子脸上的笑容便又热情了几分,笑着说:“那可好,我们家开绸缎铺,您家开绣庄,两家挨着正合适,还能互相介绍客人呢,有些来我们家买布的自己不擅长做衣裳的,到时候我给介绍到您家来做。”
  这妇人语带三分笑,说话又大方又爽利,宋氏怎么也没法把她和欺负人的泼皮混混联系到一起,眼神里便有些迟疑,想问又不好开口。
  辛月吃了块白糖糕,这白糖糕是大米做的,应该是添了些米酿,带着一点醪糟发酵的味道,松软香甜,不过她刚吃了朝食,肚子还撑着,便停了嘴。
  见宋氏不好开口问,她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便故作天真无邪的问:“胡婶婶,您就是隔壁的店主啊,我瞧您这么和蔼可亲,怎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啊?”
  胡娘子脸上的笑一滞,叹了口气才说:“你们听说的是我夫君吧,他确实干了些欺负人的事,实话和你们说,我是个外来户,他呢父母双亡,从小就没人看顾,性子养左了,别人欺负他,他不懂怎么解决,只会跟人打架,以前三天两头的吃牢饭,这种人在别人眼里都是要躲着走的坏人,但我还是想替他分辨两句,他这人其实本心不恶,做了些挤兑别人的坏事,但从没真的做过什么害人的事,当初我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的忙着置业安家,经常出门,我一双儿女被我关在客栈里,可他们太调皮了竟自己翻了
  窗子跑出去,客栈外没多远就是城里那条河,两个孩子一路打打闹闹的竟然不小心掉了下去。”
  当初辛月的原身便是在那河边看人钓鱼受了寒,宋氏是做母亲的,听到这不由得紧张起来,替胡娘子那儿女担忧,问道:“这可怎么是好,两个小孩子一点大,多危险啊。”
  “可不就是说吗。”胡娘子现在回想起那天,心还会忍不住扑通直跳,她没见到孩子们掉到水里的样子,被客栈的伙计寻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两个孩子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唇泛青的样子。
  往日里总盼着他们能乖巧安静些,这时候却恨不得他们能跳起来上房揭瓦。
  “还好那天我夫君路过那河边瞧见了,那时候还是冬天呢,他没犹豫的就跳了进去把我两个孩子都救了起来,虽然都大病了一场,可好歹还是两个活人。”胡娘子其实带着孩子来这潍县没想过要改嫁,本只是想远离江州老家的是是非非,让一双儿女能在一个地方平静的长大。
  只是胡老板救了两个孩子,自己本身饥一顿饱一顿的赖活着,身体底子差,还不如两个孩子,高热不退差点把命送了。
  胡娘子感念胡老板的恩德,顾不得男女之防,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一个多月,又多少钱都舍得给他请大夫买好药,好不容易给他救了回来。
  两个人年纪差了十岁,一个是小有家资的寡妇,一个是贫穷娶不起娘子的泼皮混混,怎么看都不搭的两个人偏偏在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里产生了感情。
  胡娘子的儿女是被胡老板舍了命救回来的,他们俩自醒过来就非常粘着胡老板。
  两个孩子是遗腹子,出生以后就没有父亲,不知是移情还是怎么地,等胡老板治好了病要走,两个孩子哭天喊地的一人抱着胡老板一条腿,死活也不肯放。
  两人本就生了情愫,孩子也想要胡老板给自己当爹爹,这么着才成了亲,一起过起了日子。
  胡老板以前是在街上打架混日子的泼皮,这成了家总不能还在街上混,胡娘子怜他从小没人教导走偏了路,也想帮他引回正途。
  胡娘子是从江州来的,娘家和以前的夫家都是做绸布生意的,她耳濡目染的也略懂一些,便拿了银子盘了个小铺子给胡老板经营。
  没想到胡老板听胡娘子的话,收敛了脾性,又肯学,铺子竟然经营得很红火,生意好到挣回了本钱还有余钱扩店。
  胡老板不想搬地方,他是个很轴的人,坚持认为现在这个店铺旺自己,便只想租下隔壁的铺子打通变个大铺子。
  谁知道和铺子主人郑绩一见面,气场不合,几句话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郑绩放话铺子租给谁都不租给胡老板。
  于是为了这个铺子的事,胡老板和隔壁杠上了,经常耍些以前的泼皮手段坏隔壁的生意,那些店没一个能干长久,都是很快就搬走了。
  听完胡娘子的一番解释,辛月都忍不住嘴角抽搐,合着就是两个加起来都快六七十的男人,跟小孩子一般互相斗气,就纠缠了这么几年,惹得来开店做生意的人白受无妄之灾……
  第38章
  胡老板这个人,除了对胡娘子和她的儿女来说是好人,对其他人都谈不上是个好人。
  对被他坏了生意,铺子开不下去的店主们他还是个坏人。
  只是这个人人性的底色并不恶,瞧见比他更弱小的孩子落了水,他顾不得危险也愿意去救。
  对那些店主做的事也都是些挤兑排挤恶心人的手段,没触犯律法衙门来了都管不了。
  而且这开店,除非邻居做的是和自己完全不搭干系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才能和平相处。
  但凡那是竞争关系的两个铺子开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那眼红别人生意比自己好,或是觉得客人买了你家就不买我家了,于是暗地使坏的人。
  辛月以前出去逛街,买首饰,这个品牌说那个品牌金不纯,买衣服这家说隔壁家质量不好,吃个饭,这家老板意有所指说自己材料才新鲜,买车在网上搜推荐,有的说某牌安全性不好,有的说某牌油耗太大,这些不一定都是网友自发评价,少不了对手之间互相黑……诸如此类的事遇到得太多了。
  从小商小贩到知名品牌,都少不了用些手段抬高自家贬低竞争对手。
  这胡老板的行为,谈不上是好人,也谈不上是恶人,只是一个大部分时候利己,偶尔也有人性闪光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辛月和宋氏听了胡娘子的辩白,虽没有到对胡老板改观的程度,依然觉得他不算什么好人不值得深交,却也没之前那么防备了。
  而且常来常往的,和胡娘子倒是一日熟过一日,有些成为朋友的趋势。
  宋氏的铺子还没正式开张呢,那之前棉布庄的店主一听是还在之前的铺子做掌柜,马上就拒绝了,她被胡老板折腾怕了,虽然确实在寻活干,却完全不考虑宋氏的铺子。
  宋氏想着这刚开始生意应该不会太忙,便就决定自己先带着辛月在店里顶着。
  这些日子带着女儿天天跑着筹备铺子的事,她瞧自己女儿一点不怕生,和人交往起来敢说敢干的,对生意上的事说起话来还经常头头是道,干脆就满足了女儿想做小掌柜的心愿,决定平时就让女儿接待客人,若有她拿不下主意的时候宋氏再自己出面便是。
  辛月听了宋氏的安排,自是欣喜,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日日被关在家里,对于早就成年工作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自由。
  而且她这些日子陪着宋氏一起筹备开店,亲眼看着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铺子,一点一点的变成心中设想的样子,心中满是成就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和以往上班摸鱼混日子的感受完全不同,那时的她整日懒洋洋的,现在的她却突然充满了斗志,第一次这么想干好一件事。
  铺子肯定不能只有宋氏一个绣娘,她还要拆学她娘的刺绣绝技,而且精力有限,得多做些卖价高的那些绣画和精品的定制衣物。
  那些普通的成衣,得聘请别的绣娘来干。
  本来宋氏是想请巷子里的邻居何婶子的,何婶子的手艺虽不十分出众,但做点普通的成衣还是做得很工整的,也能绣点简单花样的刺绣。
  只是没想到第一日去铺子碰见了刘差役,第二日一早就在铺子门口见到了等候的刘差役和他娘子崔慧娘。
  崔慧娘去年刚和刘差役成的亲,现在还不到二十岁,面上还带着些少女的稚气。
  她五官都长得不算出众,但也眉清目秀,且因为住在城里,每日都是在室内做刺绣的手工活,不怎么遭太阳晒,皮肤十分白皙,瞧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和长相俊美的刘差役两人站在一起,是十分养眼登对的一对璧人。
  见到宋氏崔慧娘有些紧张,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主动和宋氏问好:“辛夫人,不好意思来打扰您。”
  宋氏让刘差役自去巡逻,招呼了崔慧娘一起进店里坐着聊。
  崔慧娘扫了一眼装饰一新的铺子,夸道:“这铺子真不错,位置也好,辛夫人手艺又好,日后定然生意兴隆。”
  “借你吉言。”宋氏笑了笑,谢了崔慧娘的夸奖,然后问:“你那虎头鞋做得可真好,也是家传的手艺吗?”
  崔慧娘点头说:“是的,我阿奶就是绣娘,我从小六岁起就跟着阿奶学刺绣,不过也就能做些普通的衣裳鞋袜,不能像您那样绣得大幅绣画。”
  一般的衣裳绣鞋上的图案都很小,除了朝服和喜服,很少用到整片的大幅图案。
  这种大幅的图案绣起来的难度比那些小片的刺绣难度要大很多,并不是所有的绣娘都会做。
  “那也很厉害了。”宋氏夸崔慧娘道:“你还年轻,起码这虎头鞋做得就不比我这二十多年的绣娘差了,说明你是个有天赋又努力的人,假以时日定然也能有一番成就。”
  崔慧娘被宋氏
  的夸奖弄得脸颊染上红云,羞涩的笑了起来,见宋氏是个和善的性子,便鼓起勇气说明了来意:“辛夫人,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您愿不愿意收徒弟?我想和您学这绣绣画的技艺,我如今身上没有契约,您若是愿意收我做徒弟,我可以和您签契约,来您铺子做学徒,出师以前您不用给我月钱,出师以后我留在您绣铺里干活,您再给我开月钱就行。”
  一般绣娘自己还能刺绣的时候,都不会把手艺传给外人,毕竟每个人生活的圈子就那么大,对绣娘的需求也就那么多,教会一个外人岂不是给自己分薄了工作的机会。
  很多绣娘的手艺都是家传的,或是母亲教的,或是阿奶教的。
  只有那些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不能再靠刺绣挣钱的绣娘,才会被一些绣庄或是大户人家聘请去专门做教人刺绣的事,而且这种绣娘但凡家里有能传承技艺的女儿、儿媳、孙女,都不会把自己的绝技全盘教会别人,只会教些常见的针法技艺罢了。
  当初宋氏的娘亲能从主人家聘请的绣娘那里学会这珍贵的绝技,还是因为那位老绣娘无儿无女,见宋氏的娘亲又有天资,品性又好,才背着别的丫鬟偷偷教了她,宋氏的娘亲离开那主人家的时候,还把自己十年积攒的月钱投桃报李的全留给了那老绣娘养老。
  宋氏以前没想过收徒弟,她自己有个女儿,以后还会有儿媳,只是想过等女儿大了把手艺传授给女儿,未来的儿媳若是也有天资,愿意学便也教给儿媳。
  现在听了崔慧娘的话,倒是认真思考起来。
  其实聘请的绣娘定然是不如自己的徒弟可靠,就好像那些木匠、泥瓦匠、铁匠,都是会收一堆徒弟,年轻的时候徒弟帮着打下手,老了干不动了,徒弟们还得给师父养老,有时候师徒关系,比那不孝顺的儿女还可靠。
  宋氏目前会的刺绣针法外面会的绣娘也不少,倒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只她娘亲那绝技不能随意教给外人。
  这崔慧娘天资倒是不错,瞧她做的虎头鞋就知道是个手巧又肯钻研的人,若说收徒弟,倒真是个好人选。
  不过话要说在前头,宋氏不想以后再和崔慧娘藏着掖着,免得最后生了误会产生间隙,倒是不好了,便直言说:“你要学这绣画的技艺我倒是可以教你,只是我家有几种针法是不外传的,你若是还愿意学,那我可以收你。”
  其实这种事很多人只做不说,宋氏提前说了崔慧娘倒是没有不悦,反而为她的坦诚而感动,人和人的相处有时候就差在不够坦诚上,有些事情说出来大家能接受便接受,接受不了大不了就不干便是,可有些人偏要欺着瞒着,最后弄得双方都尴尬甚至成仇。
  崔慧娘阿奶的刺绣手艺也只教给自己家里人,对这种事很能理解。
  宋氏愿意教她绣绣画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觊觎别人家不外传的绝技这种想法,崔慧娘也根本不会起,便高高兴兴的说:“我愿意学,您放心,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崔慧娘跟县城的绣庄并没有签什么契约,只是会把自己做的绣品拿到绣庄去卖,绣庄有时候有些活会寻她来做罢了,是个自由身,不过她还是去绣庄和掌柜说了一声,日后不再来卖绣品,也不接活了。
  这绣庄的掌柜姓刘,跟崔慧娘的阿奶有些渊源,平日里就十分照顾她,对她拿来卖的绣品都是尽量给高价,有那好做的活也都想着先给她。
  刘掌柜也知道崔慧娘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姑娘,一直都想学会更高深的刺绣手艺,知道她拜到了这么好的师父,不仅不生气,还真心替她高兴。
  至于说什么投了竞争对手,背叛自己的这种想法,则是想都没想过。
  这县城里大大小小的绣庄绣铺,没有十家也有四五家,多一间不多少一间不少。
  她们这绣庄本就是不大不小夹在中间的,绣庄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好绣娘,生意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全靠老板自己的人脉,接了几家县里富户的活养着。
  再说了,她只是个聘请来的掌柜,做好自己的事便行了,操心竞争对手那是老板的事。
  她刚来接手的时候还有点雄心,想给绣庄挖个手艺出众的好绣娘压阵,当时瞧中了绣得一手好绣画的宋锦娘,不过人家自己娘家有绣庄,挖不过来也就作罢了。
  反正老板是个懒散的性子,对什么扩张成为县城第一绣庄并不怎么感兴趣,时间久了,她也被传染得得过且过,反正每年铺子都小有盈利,老板也挺满意的。
  念着和崔慧娘阿奶的交情,刘掌柜主动提点崔慧娘拜师的礼节,崔慧娘用心记着,回家便跟她娘亲要了些银子准备齐了各色礼品。
  提前给宋氏送了信,特意挑了个黄道吉日上门郑重的拜了师,之后就日日跟在宋氏身后,一块忙着筹备铺子开业的事。
  辛月原本喊刘差役做叔叔,崔慧娘做婶婶,崔慧娘拜了宋氏为师后,便改口称崔慧娘师姐,刘差役则成了师姐夫。
  刘差役对娘子成为辛夫人的徒弟一事大为欢喜,在衙门还是恭恭敬敬的喊辛长平为辛大人,私下里碰面却亲亲热热的跟他娘子喊师公了。
  而且他知道辛家的大儿子年纪还小,而且在书院求学,便常不常的跑到辛家来做些杂事,或是帮着买柴搬柴,或是帮着宋氏跑腿买货,时日一长都混成了半个辛家人,有时天色晚了还会在辛家吃了晚食再和崔慧娘一起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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